“哎哟，老天爷哟！怎么有这么狠心的媳妇哟！哎哟，老天爷哟！怎么有这么没良心的人哟！哎哟，老天爷哟……”
梁西玲在楼道里已经听见了前婆婆的哭喊声。她不知道马利群是怎么和他妈说的，也不知道前婆婆跑到她娘家来是想闹什么。梁西玲在门口听了一会儿，来回来还是那句老天爷听了都要摇头的话。她深呼吸三次，手停在门上5秒钟才敲下去。
刚敲一下，门立刻就开了。开门的是一脑袋问号和眼神里充满了不可置信的梁北珵。他给了梁西玲一个眼神：老妈很生气。
前婆婆坐在茶几前的地板上，方爱华坐在茶几后的沙发上，梁海山坐在餐桌边——原本是和方爱华坐在一起劝说前亲家的，可是对方突然就坐到地上撒泼，他拉也不是，不拉也不是。在梁西玲敲门之前，梁北珵就拿着手机站在玄关边戒备。
看到梁西玲进门，地上的老太太声音更大了。
方爱华正无处释放满腔的怒火，立马站起来指着梁西玲的鼻子：“你看看你嫁的什么人家？一进门就闹，一哭二闹三上吊，这要是住在以前的平房，房顶都要被他们家掀了！现在房子隔音再好，也挡不住她这高音炮！他们家不怕丢人现眼，我听着臊得慌。”
地上的老太太再蠢也听出来是在骂自己，可一时半会也插不上话，而且方爱华全程都是看着梁西玲说的。
“你丢得起这个人，我丢不起！当初怎么和你说的，穷山恶水出来的不一定都是刁民，但出刁民的概率高啊！好吧，我说的反正你也不听，嫁了就算了，如今又离婚，离了也算了，还闹到家里来……你让以后街坊邻居怎么说我们家？真是笑话！”
话里话外，是在说梁西玲不听劝，选错了人，丢了家人脸面，但更多的是在骂对方。梁西玲当然知道，可是她能说什么呢？再不讲理也是前婆婆，而且在离婚这件事上，马利群很痛快地同意了协议内容并签了字，不看僧面看佛面。
梁西玲索性把包一丢，也坐在了地上。“是，我是嫁得不好离婚了！不管以前好不好，就离婚这个结果来看，你是对的。你什么时候不是对的呢？全家人，哪个不是一样？只要不听你的都是错！从小到大，在你眼里，我有做对过么？你夸过我么？这也不好那也不好，没有一件事是好的。没有一个人在你眼里是好的。”
梁北珵试图把梁西玲拉起来，让她别再说了。梁西玲甩开手接着说：“你是宇宙的中心，大家都要考虑你说的，照顾你的感受！你又什么时候真正关心过我的感受呢？我离婚了，我不难过么？你问过一句么？”
“你咎由自取！活该！”方爱华气得发抖。梁西玲本来是想顺着方爱华的话演个戏，不小心就说过了。可能憋了太久，从小到大，她都没有机会真正和方爱华平等沟通——作为子女，似乎很难和父母平等沟通，父母永远觉得孩子多大都是孩子，父母都是为了孩子好，父母不会坑害自己的孩子，所以孩子应该听父母的。
眼泪滴到手背上的时候，梁西玲有点莫名，她抬手摸了摸眼睛，怎么就哭了？
梁北珵蹲在梁西玲身边，他是最能理解梁西玲的人，只不过相较于梁西玲，他是被偏爱的那一个。
梁海山坐在餐桌边叹气。
“你是对的，我活该！从今以后，我的事是我自己的事，你就不用管了！我也这么大了，总不能事事都靠父母。虽然也没有怎么依靠过！”梁西玲站起来，捡起包，拍了拍梁北珵的肩膀，“别学我，做什么错什么！这个家交给你了！”
地上的老太太愣住了，她是来找方爱华说理的，希望能通过父母的压力让梁西玲把钱吐出来，结果怎么闹得断绝关系了？老太太赶忙站起来。
梁西玲开门，马利群站在门外——在梁西玲说“你又什么时候真正关心过我的感受”时，他就到了，他觉得自己挺混蛋，明明知道方爱华瞧不上自己也总是打压梁西玲，但从来没有努力给梁西玲给自己挣过面子，除了一年三节登门送礼，日常能不往来就不往来，很多时候都是梁西玲带着包子回娘家。
包子虽然小但很会看大人脸色，她有一次问马利群：“爸爸，你觉得妈妈做的菜好吃么？为什么外婆说妈妈做得菜不好吃？明明就很好吃啊！外婆是不是不喜欢妈妈？”
老太太没想到马利群会来，作为儿子奴，她拿这个儿子一点办法也没有——一辈子生了四个孩子，头两胎都是女儿，好不容易老三是个儿子，可惜不到一岁就夭折了，第四个生出来是儿子，全家人都当宝贝一样，生怕磕了碰了……梁西玲从马利群身边走过。马利群想安慰她可也不知从何说起，只好进屋先进去解决他妈和前岳母的事。
“爸，妈，对不起！”马利群鞠了一躬。
“别叫我妈，当不起。你妈在那儿呢！你们赶紧走吧！”说完方爱华走向卧室，梁北珵紧跟其后。
梁西玲说的是大实话，可大实话最伤人。虽然梁北珵和梁西玲一样反对方爱华的霸道掌控，可那是他亲妈，他只能哄着。眼下，也只有他能哄着。
马利群还想对梁海山说点什么，梁海山挥了挥手：“先回去吧！照顾好你妈妈！”
千万别再来闹了！无论是吵架还是打架，梁海山都不行。从小到大他都是温吞性子，基本没有和人红过脸，即使当年方爱华说他有外遇要离婚，他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解释说没有。很多人说他和方爱华是互补，正合适。可只有梁海山知道这样互补下的两个人都不快乐。
为什么不快乐还在一起这么多年？为什么明明离婚了又复婚？离婚后的梁海山，被单位的大姐和邻居大妈介绍过几个对象，但他都心如止水。不是还惦记方爱华，只是他觉得一个人挺好。
如果不是梁西玲骨折，以及她在骨折后很长一段时间郁郁寡欢，梁海山估计不会提出复婚。出于父亲的责任和义务，即使没有办法给梁西玲一个幸福的家庭，起码也是一个尽可能完整的家庭。
事实上，在方爱华发现怀了梁北珵后，尽管日子仍然过得紧巴巴的，但有很长一段时间，家里的氛围平静且温馨——方爱华还是爱叨叨叨，管天管地，梁海山就笑眯眯地听着；方爱华晚上十点多说想吃烤红薯，梁海山骑着自行车走街串巷给她找；方爱华批评梁西玲为什么只考98分没有考满分，梁海山就顺着她一起说：“别以为98分就可以骄傲了，这次算了，给你两分的进步空间，下次争取满分！”转头悄悄给梁西玲塞棒棒糖，夸她好样的。
马利群把她妈带下楼的时候，梁西玲和包子她们已经离开。
梁西玲走进电梯前还在默默流泪，但当电梯门再次打开的时候，她呼出一大口气把眼泪收住了。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是她放在心里很久的话。说完了，也就释然了。
母女一场，能走下去就走下去，走不下去除了义务责任外也可以不见面。就像夫妻离婚一样，分开未尝不是对彼此的成全和保护。
梁西玲打开微信，给周敏她们发消息。
西岭雪：对不起！马利群他妈来我妈家闹了。
西岭雪：没和前婆婆吵架，和我妈吵了一架。
西岭雪：我和我妈，算是断绝关系了。
朕出宫了：暂时休战，减少互相伤害。
清如许：以后都不用互相伤害了。
闵闵：抱抱.jpg 你还好么？
还好么？梁西玲说不上来，心里好像什么东西落下了，可同时又产生了一些酸酸的东西，让她不自觉地想流眼泪。梁西玲再次深呼吸。
包子在不远处的健身活动区和林绘佳玩跷跷板，看见梁西玲拼命挥手叫“妈妈”。
梁西玲抬头找包子，就看见包子朝她跑过来。
“包子！小心！”包子跑向梁西玲的同时，一辆电动车迅速转弯直冲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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