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敷十五分钟后，顾南枝便脱鞋爬上了床。
张嫂微微一讶，就问她：“你不是有洁癖吗？这就上床睡了，不洗澡？”
顾南枝把一张薄薄的被子盖到胸口以下，闷着嗓音说：“已经在哥哥那边洗过了。”
张嫂拍拍她的手臂，暖心说道：“傻丫头，洗过也要换衣服啊！还有……你牙都没刷，脸也没洗，邋里邋遢的，一点形象管理的自觉都没有，就算是天仙也遭不住啊！你今年都二十四了，是真不怕自己会变老吗？……”
顾南枝躺下之后就没想过要起床。
可张嫂站在床边一个劲地说说说……说个没完没了，她听烦了，只能慢悠悠坐起身，去到衣帽间换了睡衣，洗刷完毕，做完一系列护肤程序后，才身心俱疲地爬回床上。
她在想，有时候做美女也挺辛苦的，靠的就是自控力，就算明天天要塌下来了，今晚也要雷打不动地将皮肤管理与身材管理镌刻在自己的基因里。
她默默叹出一口气，盖好被子后，翻转身瞧着一旁监督她的张嫂说：“我好啦。”
张嫂莞尔笑了笑，有些无可奈何：“你看你，都长这么大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模一样，睡个觉都让人操心。”
“我知道啦！”顾南枝有气无力地摆摆手说：“张嫂，我困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她的声音软绵绵的，听得张嫂的心都要融化了：“好，你困了就睡。”帮顾南枝捂了捂被子，她又说：“你的手一两个小时后还要再冰敷一次，我在这里守着。”
说完坐到床头边，摸摸她的额头，满脸慈爱。
此时此刻，顾南枝虽然十分贪婪这份温暖，但她柔软的心不允许自己沉溺下去，于是蹙了蹙眉说：“不用，你回房睡就好。你看都没多肿，已经好了。”
她说着从被子里伸出手，邀功请赏般举到张嫂眼皮子底下晃了晃。
“真的诶……都消肿了。”张嫂像演戏一样瞪大双眼，非常惊喜地说，旋即抓住那只晃来晃去的手，佯装在检查：“我猜这个人也不忍心下狠手，不然你这只手今晚要废掉。”
这话顾南枝可不爱听了，嘟起嘴反驳：“谁说他不忍心了？！当时可凶了，抓着我的手，把我摁在墙上，还说我发疯，我恨死他了。”
“那……”张嫂眼珠子一转，继续逗玩着她：“你说得如此有画面感，我猜这个抓你手的人应该……就是……今天跟你朝夕相处的好哥哥吧？”
她听后左心房重重一个漏拍，刚刚哭红的双眼渐渐升起一股怨气：“别提他，我不想说他。”
“为什么呀？”张嫂好奇地问，而后一脸八卦道：“他刚刚在一楼说你可说得起劲了。”
他说我？顾南枝面色一愕：“他说我什么了？”
“他说你呀……”张嫂摸着下巴沉思片刻，有板有眼说：“说你除了长得漂亮一点，身材好那么一点点，哪哪都是缺点。”
“什么？！”这下顾南枝可睡不着了，弹跳式从床上坐起：“他还好意思说我呢？明知我讨厌烟味，刚刚在车里还抽烟了，我就知道男人没有一个不好色的！只关注颜值跟身材，一点涵养都没有。”
“哦……好色又没涵养，这种男人还真挺差劲的。”张嫂十分认同地点点头，而后又说：“要是我的话，我就不要了，你呢？你稀罕吗？”
顾南枝怔了一下，口是心非：“我……我才不稀罕呢！”
“嗯……这样啊。”张嫂再次点点头，似乎认同，偏又话锋一转说：“那现在看来，你去德国读书还挺好的，最起码不用看见他，到哪天，他对你心淡了，可能就会考虑跟别的女孩子发展，你也可以在德国重新找一个更帅更有内涵，还不好色的，你说对不对。”
“对什么？！”顾南枝一听到那句‘考虑跟别的女孩子发展’就醋味渐起：“我不去！他倒是想得美，是要支开我，然后去跟别的女孩子发展吗？我不准。”
“你不准啊……”张嫂眯了眯眼说：“按理来说，你这样把他藏着掖着，这个不准，那个不去，应该是这个人太好了，你想独占才对，怎么又变成不稀罕了呢？”
“不稀罕的人不应该有多远就推多远，眼不见为净吗？”张嫂严肃起来。
顾南枝仿佛被戳中了心事，慌了一慌，忙垂下头，避开她探究的视线。
“南枝，我说得对吗？”静默间，张嫂不依不饶，明知故问：“又或者我换句话说，你觉得他真的有那么差劲吗？”
“不是的！”顾南枝一秒抬头：“他一点都不差劲，他哪哪都好，对我最好了……”说着说着半垂双睫，渐渐变得黯然神伤：“每次我有事，他总会第一个冲出来护着我，是我……是我不够好，总是伤他的心。”
盈盈水光在眼珠里急打着转，顾南枝回忆起过往种种，鼻尖一酸，屈起双腿把那滴快要流出来的泪，又用双手给捂了回去。
张嫂极为怜惜地摸摸她后脑勺，发自肺腑地劝：“南枝，既然他这么好，你更应该放下你那些所谓的自尊心，求他也行，死缠烂打也好，把你内心真实的想法告诉他，说你需要他，爱他，离不开他，或许……你姿态放软了，他的心也会跟着变软，自然不会让你走。”
“不会的，他不会了……”顾南枝抱起双腿，把下巴搁到膝盖上，模样惹人怜爱：“这次他不会心软了，无论我怎么做他都不肯原谅我，他不爱我了。”
说着说着，忍回去的泪又重新滑下来。
张嫂见状，从床头柜上抽出两张纸巾，一点一点帮她擦泪，像哄孩子一样说：“傻瓜，他怎么可能不爱你呢？南枝，你有时候真的太敏感了。”
默了一默，还是决定告诉她“你知道吗？你出事那天，他隔天就包机派人过来接我了，你试着换个思路想想看，他要请什么样的人没有？请八个十个护工轮流照看你都行，为什么偏偏要千里迢迢过来找我呢？”
“就是因为他不放心，他知道你心性慢热、比较怕生，身体又伤得那么严重，所以才专程派人接我回来照顾你，就像这一次去德国陪读，也是用求人的态度跟我商量的。”
“南枝，虽然我从小看着你们长大，你们都不把我当外人看，可我心里比谁都清楚，我就一个下人，跟他聘请的那些保姆工人其实没什么两样，你说他若不是为了你，用得着拿求人的语气跟我说话吗？他心里也是怕的……怕我不肯跟你过去，那样你在德国真的就孤苦伶仃、无依无靠了。”
“那……”顾南枝话语一顿，眼神迷茫：“他为什么还要让我走呢？”
“谁知道？”张嫂叹了叹气：“或许他心里有怨吧！毕竟是他第一个孩子，居然以那样惨烈的方式没了，他心里能好受吗？可能他不想见你，又不知怎么面对你，所以……才让你走吧。”
“可是……”顾南枝声音里藏有哽咽：“我也不想的，我心里也难受……”
“我知道……怎么可能不难受呢？”张嫂揉揉她的肩：“但是南枝，从他的角度上来讲，他是更恨的。你那段时间还在住院，根本不了解外界发生的事，其实……当时既琛他是想把所有火力全部集中到陆家小姐身上的，但是你却要求他放过那位陆小姐，他作为一个父亲能不恨吗？南枝，你要知道，那孩子并不是属于你一个人的，他也有份。”
暮鼓晨钟如当头一棒。顾南枝木然呆在当场，背脊一阵阵凉风渗入，粉嫩的小嘴张了又合，许久都说不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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