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死魔禁地大战两个月再次见到不妄，他一身黑袍耷拉着肩坐在不空床旁，像是守灵一般垂着眸子发呆，任旁人来往，也无动于衷。
脸色苍白，气息比往日弱了许多，一身药味，显然受了不小的伤，却没有闭关疗伤。
林月在旁站定，细细瞧了眼趟床上睡得安详的不空，嘴唇印堂发黑，皮肤都变了色，脸上画着安定神魂的诡异符纹，一身魔气，指甲虽没变长，但很显然死得定有蹊跷。
“是化魔，还没成功。”
一起进来的幽兰皱眉叹了口气说道，重伤下化魔最是危险，即便合体能挺过来就不错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跟要尸变似的。
林月探入一丝灵力探查，不禁怔了瞬，魔气已经侵入他全身，腐蚀经脉脏腑，难以拔除。
肉身千疮百孔，就像身体烂了一样。
一股强悍的药力正在治愈身体，应是服用了保命药，但伤愈合十分缓慢，有些已修复好，有些还很要命，人在昏迷，如果几日内醒不过来就要准备后事了。
对这种境界和程度的损伤林月也束手无策，她手中也没有合适的药。
正瞧着，门口有影晃动，一身着朴素的返虚医修端着两碗药进来。
不妄眉目微动，终于抬眸看了过来，目光落在医修递到面前的那碗绿得发黑还冒泡的药上。
他伸手接过，皱着眉仰头便喝得一干二净。
医修捧着另一碗药看向床上的不空，语重心长地说道：“这是最后一碗，喝了这碗，剩下的就看天意了。”
不妄眼神怔了下，将空碗放桌上，又去将不空扶起来，医修直接将汤药给不空灌了进去，随即运法为其散开药力。
林月在旁看着，空气中的药味虽混杂她也能嗅出了大半，知晓了大概药用，确是一剂猛药。
在场人在旁安静看着，床上躺着的不空仍然安静地睡着。
哪怕皱一下眉也好。
“对了还可以入梦唤醒，他如今的情况不太好，强行入梦亦会消耗他的魂力，也有危险，你们商量一下做不做。”
医修收了功叹气道，药是有，但药不是万能的，病人的意志同样重要，他看了眼脸色苍白的不妄。
“你伤势很重，神魂有损，神魂脱离身体肉身撑不住，估计要昏迷一阵子，不宜入梦，尽早闭关疗伤吧。”说完他走了出去。
众人开始商议入梦事宜，除了不妄和幽兰，还有几个密宗的人，林月扫了一周没有看见不惑，旁边的幽兰适时传音。
“不惑失踪了。”
林月听此目光一顿，在如此紧要关头上失踪凶多吉少……
瞥了眼不妄，不见往日的张扬，眉宇间有了沉稳和暗沉，人终是要成长……
唤醒一个人，需要给予其活着的念头和强烈的求生意志。
识海是修士最为重要的地方，蕴藏神魂和记忆，对外通常是封闭的，关系亲近者更容易进入。
不空乃密宗道闲长老的大弟子，两千余岁，儒雅睿智，一生都在参悟佛法，履历丰富，喜修闭口禅，只有佛法上的困惑，对生老病死等其余事情没有什么执念。
众人述说起自己与不空的关系。
一个说一同探讨过佛理，一个说一起经历过一些事，不妄与不空非同一师承，但上过几年不空的课，幽兰与不空有几面之缘，林月亦是，剩下的人也差不多。
简单地说，都不是很熟。
再加上此人修闭口禅，外在表现就是寡言少语，不爱说话。
修的又是佛，说不定还会反过来劝他们人死了就死了要想开点。
但不一样的人说同样的话有不同效果。
“若是道闲长老在的话，一定有办法唤醒不空师兄。”一位密宗返虚语气带着遗憾，道闲长老已经圆寂了。
“不惑师兄与不空师兄关系好，可惜他不在。”
比较之下不妄最合适，但他受了重伤，作为组织最高层，修为又最高，王城还等着他去救，不能轻易冒险。
“谁入梦？”
不知谁说了一句，集体沉默了下来，幽兰垂头无聊地玩着细长的手指，林月看地发呆。
关乎一人性命，并非儿戏，谁都不敢保证让人醒来，没人轻易应下。
这时有一道声音响起。
“我来。”
立马有人反驳。
“师弟，你伤重未愈好些歇着，我与不空师兄相识千年，也算有些了解，让我去吧。”那返虚视死如归，有种唤不醒他就不回来的势头。
“二位师弟，我与不空师兄探讨过佛理，也曾见过道闲师伯，让我来吧。”
“师弟……”
不妄看着几个争着要入梦的佛家师兄，又看看默不作声的道家弟子，扫视完一圈他垂下眼眸。
“若是师兄不愿意回来呢？”
四下寂静无声，顿了片刻，有一返虚合掌颔首念了声佛号，眼里是慈悲与宽容。
“阿弥陀佛，诸行无常，生死本是轮回流转，执着生亦是苦，一切法空，生灭皆幻。我们尊重师兄的选择。”
“咳咳~”
一声咳嗽唤回林月思绪，她循声看去，便见不妄捂着心口，地上是一滩鲜血，坐身旁的返虚赶忙上前搀扶。
“师弟！还撑得住？”
不妄微摇了摇头，抬起眸子扫了眼，见众人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里有关切，有冷漠，有不在意。
他目光微移，落在那看着他微蹙眉梢的青色身影处，“林月，你来。”
被点名的林月不由得挑眉，难道她就可以强求别人？
不妄说出了理由，“时间一道晦涩难明，不是谁都可悟，密宗修时间之道的佛修实际上并不多，也就道闲道和二位长老一脉在修行。”
“你们二人皆修时间一道，道和与道闲长老是亲师兄弟，如此算来你们也算师兄妹，想必有许多共同话题。”
道和是教林月时间一道的密宗长老，林月对密宗了解不多，还真不知道有这层关系。
道和长老对她有恩，帮个忙可以，但这个怎么帮？关乎性命非同小可，且她与不空真的不熟。
“你入梦唤醒他，如何？”
众人闻言齐齐转头看向那一言未发的青衣女子，有的密宗修士对这一安排提出了意见。
“师弟，林月与不空师兄并不熟悉，而且这是我们密宗之事……”
不妄打断了他的发言，“我要不空活着，不言师兄有把握？”
不妄的反问令那叫不言的佛修噤声，回应的是林月。
“我没有把握，但听各位安排。”
林月一副摆烂状态令不妄多看了眼，他没有解释什么，只是定定道：“我信你。”
看着那坚定的双眸，林月顿了片刻，轻笑应道：“好。”
入梦的事很快便定下，事后林月问起，不妄也学着她轻笑，语气嘲弄道：“你证得十道，史书上定有你一笔，难道连个人都唤不醒？”
林月听完也是无奈，她创造了一个奇迹，于是大家都以为她能再次创造奇迹。
希望这种东西啊……
能照亮他人，也能使人坠入深渊。
“如此抬举我，若是唤不醒，你是要记恨我一辈子？”
不妄仰头看向天空飘远的白云，垂下眼眸，那双分不清善恶的红眸中多了分暗沉，他忽然感慨。
“我无法决定出身，你无法决定将来，我们都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被命运的洪流裹挟前行。不管是否能唤醒他，我都会记你一辈子。”
听这一席话，林月完全没有同病相怜的感觉，反而觉得对方在缅怀将死之人。
不空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入梦所需宝物很快便准备好了。
林月在不空床旁盘腿坐好，医修拿出了一炷入梦香，脸上闪过痛惜之色，他用双指搓捻香的一端，片刻后腾起一缕暗紫色烟雾，烟雾散发着令人心神松弛的异香。
他抬手轻轻一挥，烟雾便朝林月飞去，如灵蛇般扭动着钻入鼻腔，林月顿觉天灵盖一凉，有一股力量涌来包裹着她的神魂，试图将神魂从肉身中拉出。
识海中定魂珠瞬间被激发，拉回神魂。
“放松心神，不要抵抗。”
医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林月解除了定魂珠的防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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