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晚枫回头，看到一个妇人站在她的身后。
“给公主殿下请安，公主千岁。”
待得妇人抬起头来，程晚枫认了出来，这是赵子睿的母亲，赵夫人。
赵家是京城书香世家，六七年前因为夺位之争，赵家受到牵连，待得女皇登基，便为赵家正名了。
赵子睿没有官复原职，而是选择从武，这六年，在南疆战场上屡次立功，如今已经是三品毅武将军了。
程晚枫神色淡淡：“赵夫人有何事？”
“公主殿下，臣妇、臣妇……”赵夫人抬起头，一副难以启齿的神情，“臣妇有个不情之请。”
“既然是不情之请就不必说出口了。”程晚枫迈步就走。
“公主！”赵夫人咬了咬唇，眼中沁出眼泪，“这些年来，子睿太苦了，求求公主看看子睿吧，好歹，你们曾经夫妻一场，好歹，他救过公主的命，公主就当是可怜可怜他不行吗？”
程晚枫脚步一顿。
父亲驾崩那天，宁烨发动宫变，确实是赵子睿替她挡了致命一击。
但救她是一回事，背叛她是另一回事，她不可能因为救命之恩，就原谅赵子睿曾经的过错。
她声音清冷：“赵子睿救下本公主，女皇已经给了赏赐，赵家被正名，归还家财住宅，许以黄金百两，良田千亩，难道这些还不够？”
赵夫人生生也噎住了。
她深吸一口气道：“你和子睿是拜了天地，行了夫妻大礼的，既然没有休书或是和离书，那就还是夫妻！”
程晚枫抬眼：“这是赵子睿的意思？”
“他要是有这个意思，还用等这么多年吗？”赵夫人摸了一把眼泪，“他只敢在夜里偷偷看你的画像，他只敢病的时候一声一声叫你的名字，他只敢远远地默默地看着你……他心里有你，只有你……当初他背叛你是迫不得已啊……早知道毁了他的姻缘，当初我就该死了啊……”
程晚枫抿紧了唇。
许久，她才开口：“赵夫人，说过去这些事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我们都该向前看。”
“向前看，你叫我们如何向前看……”赵夫人摇头，“他已经二十六岁了，在外人看来，还未娶妻生子，不知道多少人看笑话……能不能求公主殿下写一封休夫书，彻底断了子睿的念头……”
“我和他那场大婚就是黄粱一梦，不作数的，不存在什么休夫书一说。”程晚枫缓声道，“赵夫人若是着急他的终身大事，可以求皇上赐婚……”
“母亲！”
一声急斥从后头传来。
赵夫人看到赵子睿急匆匆走来，脸色一白。
她嚅嗫着嘴唇：“子睿，你别误会，我就是……”
“母亲先回去吧。”赵子睿声音暗哑，“我和公主说几句。”
赵夫人慢慢走了。
“抱歉，是我没有约束好家人。”赵子睿望着她的侧颜，“请公主殿下宽恕。”
程晚枫拢了拢衣裳：“无妨。”
“我……”赵子睿低垂下眼睑，遮住眼底浓稠化不开的情愫，“晚枫，我们真的没可能了吗？”
程晚枫的心脏莫名一窒。
这几年来，她也在反反复复问自己，和赵子睿还有可能吗？
最后的结果是，没有任何可能。
因为曾经的背叛，会让她永远心存芥蒂，无论任何事，她都没办法再全然信任他。
他是她的枕边人，她却始终怀着警惕。
这算什么夫妻？
既然之前就结束了，那就不如彻底结束。
“我知道我千错万错，可我真的爱你……”赵子睿一步步迈向她，“晚枫，我也想过忘了你重新开始，可是我发现我做不到，每天梦里是你，睁开眼睛也是你，我日日夜夜都在想你，我快疯了，我真的快疯了，求你，救救我行吗？”
他伸手，按住了程晚枫的肩膀。
程晚枫迫不得已看向他。
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变得颓靡，眼中漆黑一片没有光芒，他已经不是她爱的那个人了。
她轻轻推开他：“西疆将有战事，你不如再次出征吧，走在路上，自然会忘了我。”
“晚枫！”
赵子睿拉住了她的手臂。
程晚枫叹了口气。
该说的话她都说了，为何还要纠缠不放呢？
“噗通！”
这时，忽然传来有人落水的声音。
进入腊月后，湖水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冷的吓人。
一个身影在水里扑腾。
程晚枫一把甩开赵子睿，提起裙摆朝湖边跑去：“来人，快救人，有人落水了！”
太监们一个一个往下跳，将一个男子从水里拉了出来。
男子冷的瑟瑟发抖，脸都白了。
程晚枫将自己身上的披肩取下来，搭在男子身上：“来人，送他去厢房先换身衣裳……咦，我怎么好像见过你？”
“见过公主殿下！”男子的脸上绽放出笑容，“原来公主殿下还记得在下。”
看到这个笑容，程晚枫瞬间记了起来，她也笑起来：“雍州，周家，周公子？”
五年前，雍州被夺回，那时还是金平王的女皇负责重建雍州，她跟着一道去了，雍州重建几个月后，办了乞巧节灯会。
那天晚上，雍州所有青年才俊都围绕在她身边，其中就有周州。
她对所有人都不咸不淡，冷淡疏离，只有周州没有放弃，一直来约她喝茶，还送她回宜州金平县。
后来回京城，就再未见过了。
总之，她还记得这个人。
“正是周某，单名一个州，周州。”周州起身，“在下四年前考取了进士功名，在青州做了三年县令，去年才调任到京城，如今在户部做个七品小官……也是皇太女生辰宴，广邀宾客，在下区区七品才有机会入宫赴宴，才得以再见公主殿下圣颜，此生便圆满了。”
程晚枫忙道：“别说这些了，天冷，小心风寒，你们几个送周大人去换衣裳，都仔细些。”
周州却十分不舍：“听闻公主殿下正在研究一种叫做水泥的东西，其坚固如磐石，非人力能摧毁，在下非常感兴趣，也闷头研究了几个月，稍有进展，不知公主殿下何时有空，在下登门拜访，顺便……归还披风。”
他裹紧了身上的衣裳。
程晚枫笑道：“若你身体无恙，明日就来公主府。”
“是！”
周州大喜，这才一步三回头跟着宫女换衣裳去了。
程晚枫头也没回，迈步也走了。
赵子睿的肩膀松懈下来。
他知道，再无可能了。
希望她未来遇见一个知心人。
希望她这一生繁花似锦，光明平坦。
那他，就如她所言，出征吧。
走在路上，忘了她，重新开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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