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久宝起身站在众人面前，深鞠一躬道；“感谢商行对于本人的信任。
日本是一种非常复杂的封建统治模式，幕府将军僭越国王的权利，按照血统的亲疏远近分封，日本小小岛屿并存二百多个大名。
幕府正在采取闭关锁国的政策，这个政策只会越来越严厉。大家如果都是没有接触外界的蠢蛋也就罢了，可是，对马岛和西南许多大名们明白世界正在发生巨变。
西方巨舰为什么漂洋万里到达亚洲？他们在想什么？
卑职就是积极的思考者，我发现，按照封闭与愚民的趋势发展下去，日本只会成为愚昧固执狂妄自大的蠢货。
但是，对马岛大名依旧是依靠血统进行治理，我想有所作为办不到啊，不只是卑职，许多藩臣都在思考，现在的政策是有问题的。
我们想进行改革，起码我们的子孙能够唯才是举，能够依靠自身努力和外界交流，明白世界广阔，知道我们只是世界的一部分。
那就清除障碍，现在的大名就是顽固势力，我们愿意跟随商行开拓商贸，大明帝国的信誉是金字招牌。”
宗久宝拍拍腰刀，向李银河鞠躬。
李银河点点头道；“你和希望变革的势力要遵从商行的贸易规矩。你们习惯客串海盗吗？你们要出人出船跟随商行的盟友行动。
不能用商行的招牌，我们还不能和幕府翻脸。”
宗久宝挠挠脑袋道；“对马岛历史上缺少耕田，缺少百货。对马岛的统治者需要出去买，没钱呢得去抢。
外界传闻我们是倭寇聚集地，李大人，我们有生存的压力啊！
实话说，我们就是海盗，历史悠久，不好提客串呢！人不能忘本吧。”
李银河咂摸咂摸嘴道；“这就好说了，商行的蓝精灵船队由盟友们组成，规矩森严，不得枉杀无辜。
我们是侠客，不是倭寇。
以后多办学校，要加强教育，起码以史为鉴。
你的线人跟紧大名，随时报告其行踪。”
李银河转头对赖图道；“赖图大叔，你率领弓箭手在此战取得头功，消灭了敌人在岸边的士兵们。
商行想把你的骑射英姿画成连环画，作为小学的教材。”
赖图起身摇头道；“我是一名十八力神箭手，五十步外能射穿蹦跳的蛤蟆，射几个人不值得夸耀。
徐安生教授认为我是最聪慧的学生，赖图还要在农院各个学校进学呢，杀手的形象影响赖图的文誉。
赖图不希望宣传神射手们，毕竟是杀手。”
李银河点点头；“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挥一挥衣袖，不留恋任何名声。
你们就是商军之中潇洒的存在啊！非常可惜，每一名敌人赏金五十两银呢！”
赖图点头道；“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赏金得给我们。”
李银河对盖英杰道；“商行委任你为此次日本之行的船队总指挥，你代表商军系统，船只维修情况如何？”
盖英杰起身道；“禀报李大人，荷兰的军商船和快艇损失的是帆装，船只之上有备用储备。
军商船按照商行指示，主要作为军舰，侧舷安置十八门重炮，从十二磅至十八磅。船首两门六磅炮，船尾两门六磅炮。甲板安置一磅回旋炮四门。
每门重炮需要五名水手操作，操炮军士九十名。其他操作轻炮和驾驶人员六十名。
商军对于软帆船只比较陌生，只能边驾驶边操练。”
李银河点点头；“实战是检验战术以及学习的捷径，农院学子们将充实到战船上。船只命名鲸海战一舰，快艇命名鲸海快一舰。
铁力船补充给你，命名鲸海护一舰。商行再给你福船一艘，命名鲸海护二舰。
我给你聘请了胡克作为船长顾问，胡克是驾驶软帆船和火控领域的军官。”
胡克起身向盖英杰敬礼。盖英杰回礼道；“我给你副船长授权。舰一是战舰，跟荷兰军商船使用方式是不同的，快一也是如此。
我们不考虑商运。”
胡克对李银河道；“李经理，我希望通过这次航行赎回自由。”
李银河摇头道；“商行和荷兰要争夺商道，本官不可能将你放走。”
李银河指着辽东地图道；“你们这些俘虏的家在辽东海参崴。你们的活动范围在海参崴周围。你们作为俘虏，三年之内被限制活动空间。三年之后，可以给你们自由。
此次日本之行，船队将接回平户岛上的葡萄牙雇员以及荷兰家属。”
李银河盯着胡克道；“生存还是死亡。”
胡克摆手道；“李大人，我要清楚阐述我的诉求。
荷兰的崛起和西班牙葡萄牙是不同的，荷兰依靠真正的买卖起家。
比如鲱鱼。欧洲北海盛产鲱鱼，荷兰通过改进技术制定了标准化处理流程，解决了鲱鱼的保鲜问题。
这套流程技术门槛不高，涉及挖掉鲱鱼内脏，配置腌水的浓度等等。但是荷兰周边的国家无法仿制荷兰的操作盈利。
一条七十吨的渔船，造价一千英镑，一点八吨鲱鱼才十英镑。这是一个进入门槛比较高的行业，稍不小心血本无归。
荷兰垄断了这门生意啊！”
李银河淡淡道；“荷兰在鲱鱼生意方面确实了不起，政策支持，金融制度保障，社会化集资，产供销细致分工。
总之，荷兰通过压缩各个环节的成本，成功垄断了鲱鱼生意。依靠渔业发展造船运输业，依靠金融交易所银行为实业插上翅膀。
胡克先生，你想说什么?”
胡克惊讶地喊道；“天啊！李银河大人是个奸商！”
胡克看李银河脸色发黑，赶忙道；“口误。
管理层熟知商贸制度是一个商业机构的福气。胡克是赞扬李银河大人。
胡克从欧洲到达过非洲，亚洲及新大陆。我是一名军官也是商务员。战争是残酷的，胡克见多了血肉横飞的景象，我觉得做生意比较符合胡克的人生追求。
我希望从日本回到海参崴，能够参与渔业等生意。我了解了亚洲的情况，大明帝国正在和反叛的蛮族作战，战况漫长胶着。
商行能够开拓辽东以及帝国北方商道，那么，遍地是黄金。
胡克以后想做买卖，尼德兰是邦联制度，胡克发展生意并不影响荷兰的利益。
胡克通过努力获得收益，得到社会承认是天职。我需要和商行签订一份契约。李银河大人，荷兰的契约精神是毋庸置疑的。”
李银河答应了胡克的请求，转头对彼得道；“彼得，英国的重炮快船战术被实践证明是有效的，船坚炮利将逐步取代跳帮决战的海战方式。
商行百废待兴，正在筹备海洋学校，造船厂。商行对于海洋的认知远远不如欧洲人。船舶的演进发展需要时间积淀。
商行需要发展造船厂，重炮厂。在辽东边镇是不可能的，商行初步决定在海参崴建造海军基地。海参崴有结冰期，好在没有人关注。
所以我们的软帆船和重炮是宝贵的，希望你和王喆等人计划作战时，充分考虑商行现有的条件。
商行在制度政策方面给予你们支持，农院学子们以及商军测绘人员将在你们的船只上实践航海以及作战。
商行派出商务员及监察人员，希望你们谅解并积极配合。”
彼得点头道；“彼得从一个失去船只的奴隶，到拥有一艘软帆船及几艘戎克船，非常满足了。
欧洲西班牙葡萄牙荷兰英国等国家其实都在发展私掠船。英国对于私掠船非常重视，皇家海军的构成主要是私掠船。
茫茫大海之上，私掠船自主决定发展方向，与英国皇家分成。皇室保证给养和提供安全保护。
彼得按照欧洲的规矩施行公司制，原则上全体船员认股，创立善后基金，明确权利义务，按照股份分配利润承担风险。
彼得希望结束去往日本的行动之后，能够听从船员大会的意见，去远方碰碰运气。三个月之内，我们将回归云从岛休整。”
阳光灿烂的日子，阳光照射到金黄的沙滩上，万里无云，只有海风推着海浪滚滚而来。海浪退潮，沙滩上是五颜六色的贝壳，一只小螃蟹从砂砾中钻出来，向李银河挥舞着蟹钳。
李银河将其弹飞道；“没有二两肉，不要在本官面前嘚瑟。
懒得吃你。”
小纨小鸾等人的脸被晒得红扑扑的，小纨挽着篮子道；“银河师父，农户种粮艰辛，渔民赶海也不轻松。
生存是艰难的！”
李银河望着绸缎般的浪花道；“我呢，学识修行有限。其实你们悟性高文学基础扎实，我教你们有点误人子弟啊！”
小纨笑道；“人生就是经历，学识不是智慧。
我们跟着银河师父，开拓了眼界。我们在江南细雨氤氲之中，无法想象辽东百姓缺衣少穿苦苦活命，东江镇海岛上的农户们饿得要啃石头呢。”
“陕北的百姓不愿意吃土了，他们四处游荡寻找吃食，当地完全失控了。陕北缺水，土地资源不如辽东，生存的惨烈不忍目睹。
浅茅湾的大名以往收六成税赋，这里依旧是生存艰难的地方。”
小鸾忽闪着大眼睛道；“银河师父，权贵们为什么如此贪婪呢，他们吃顿饭顶农户一年的收成。
陕北辽东饥民遍地，可是江南依旧歌舞升平。
欧洲人更加残暴，杀人抢地贩奴，小鸾看得心惊肉跳。”
“资本从头到脚流淌着血和肮脏。
华夏的封建制度也不怎么人道啊，华夏的封建历史就是一部土地集中和重新分配的惨烈朝代更替历史。
商行对下辖乡社一定要防备耕读传家的士大夫。
西方通过航海积攒财富，正在创造一种资本制度，以后的剥削远远超越囤积土地偷逃税赋啦。
任何金融工具都有正面和负面意义，关键是把握使用的尺度。
所以我强调货值学说首先是道德学说。
荷兰创立了交易所，银行，资本家在促进商贸的同时会异化剥削。非常隐蔽，非常残酷。我们会和他们打交道，我们首先要有自主性。
华夏的先贤阐释了天道；万物混同为一。人道解释；民为贵。发展路径；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悖。
人间正道是沧桑啊，士大夫往往视而不见。
西方的哲学隐藏着重大的缺陷。他们的心物分离，代表是二元论。天道人道并不和谐，随着经济无序发展，会出现周期性萧条，由此引发战争。这是西方社会的弊端，激烈竞争之下的西方国家，民族利益狭窄，未来其实是悲观的，他们甚至追求利益会造成世界的灭亡。”
李银河看着惊讶的小鸾道；“华夏先哲是伟大的，他们对宇宙以及人类的认知是深邃的。身为华夏子孙何其幸运啊！
华夏先哲提出天人合一，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伟大理念，华夏哲学的基础是节制性合理性。
华夏文明的基础才是真真正正的天人合一，具有世界性。华夏文明在缓慢成长，必将影响世界。”
李银河看看小鸾道；“据说在甲板战斗时，你们要拖着刀助战，有血性值得赞扬。作为月宫侍女，你还害怕结婚吗？”
小鸾昔日清冷的眼神变得灵动；“觅一方净土，安置心灵。心，因宁静而高贵。小鸾以前心绪杂乱。
大姐才华横溢，出嫁之后被夫家嫌弃，才二十岁，郁郁寡欢容颜憔悴。小鸾对出嫁充满恐惧！
从江南来到辽东，小鸾终于明白了读千卷书不如走万里路。不要臆想万里江山画卷，一步一步去体验，才能有所感悟吧。
小鸾的父母，养母，兄弟姐妹们，喜欢探讨诗词歌赋，我的家庭知性而慈爱。我对俗尘伦理尔虞我诈充满了恐惧。
我在辽东找到了人生乐趣，学堂的师生们喜欢我的书法，音乐和绘画。
世界很大，各地气候不同风俗不同习惯不同，我能够在教学中找到人生乐趣，何必去别人家做个受气的附庸呢。
小鸾不想出嫁了。”
李银河揉着脑袋道；“这个封建伦理是挺变态的，堂堂高官洪承畴，家里妻妾成群，非得和本官争夺秦医生。外界觉得我在挑战权威。
鸟蛋的权威，一个糟老头子依靠权利侵占有限的资源，必须改变这种封建糟粕。
本官相貌堂堂温文尔雅，不要让我遇上他，我会让他怀疑人生。一个封建渣滓还敢和新时代接班人叫板，打不死他！”
李银河看大家眼神怪异，赶忙道；“跑题了，小鸾啊，咱们的修行首要有自主性，其实和封建主流伦理格格不入。
银河认为，我们首先明白自己。我的身体状况，性格爱好，我的优点缺点等等。
我们明白了自己才能够心平气和地看待社会，才能够合理期许自己的位置，才能够创造一个圆融的人生。
嫁人生子也是人生重要的经历，银河不是让你们不嫁人啊！”
小纨道；“银河师父，国朝创立之初就尝试控制奴儿干地区，亦失哈前辈十次奉旨经营辽东，在黑龙江出海口设立都司，管辖辽东。
朝廷通过市贡和设立卫所羁縻管理奴儿干地区。但是，因为靡费钱粮，奴儿干都司很快失去掌控的财力物力，后金反叛之后，帝国和奴儿干地区被隔断了。
奴儿干地域辽阔，但是气候严寒，人烟稀少，产出有限。商行一下子转移过去上万百姓，不谈发展，他们的生存就是一个巨大的难题啊！”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李银河看着击打在礁石上的万点浪花道；“华夏帝国一直是以小农为基础的封建专制帝国。辽东乃至奴儿干地区的严寒使得农业产出不高，无法长久负担庞大的军队和官僚机构的运行。
资本主义制度优于封建制度的外在表现之一；资本社会是商品堆积，再堆积。
资本社会生活商品生产资料的极大丰富，远远优于半饥半饱的封建盛世。
荷兰人胡克说了，欧洲北海气候严寒，荷兰依靠一系列操作垄断了北海鲱鱼业。
其核心就是制度创新，金融保障，社会化大生产，精细化分工合作。他的交易所集中了社会上的大量闲置资金，银行为商业活动提供了充裕的现金。
渔业带动了造船运输业，为荷兰争霸海洋奠定了基础。
奴儿干地区是地域辽阔，气候寒冷，人烟稀少的地区，对于封建帝国而言，开发奴儿干需要中原源源不断输血，这是政体制度决定的，注定无法长久有效掌控这一地域。
对于商行来说，我们在奴儿干采取崭新的管理模式，充分利用奴儿干的优势，实践一种新的以人为主的治理体制。
这种管理模式吸收了资本主义制度的优势，提高了生产效率，抑制资本家的贪婪兼顾充分保障百姓的生存和发展的权利。
是好是坏，我们正在实践。
小纨说了，东江镇百姓们饿得要啃石头了。
东江镇的粮食无法承担数十万军民的生存。商行不是保姆，无牺牲无胜利。十几年来，数十万百姓一直处于饥饿状态，因为病饿每年死去成千上万。
这是帝国朝廷的责任是辽东都司衙门的责任是东江镇总兵的责任，也是百姓自己的责任。
商行不会付出牺牲把吃喝端到农户嘴边，而是竭尽全力引导百姓自救，商行和农户们是彼此相依，互相扶助的关系。
也许经历一段磨难，痛彻心扉才能醒悟。也许所有的磨难才会变成一份礼物，一份启示，一次生命路途中一次新鲜的体验。
首先，商行要生存，也要帮助他们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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