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了片刻，顾不上擦眼泪，捂着脸转身就跑。
到了楼下，李驰追了上来，一把拽住我的胳膊，喊我名字。
“司葭，你倒是怎么了？”
他劲儿大，一用力，就把我整个人给拧了过来，我捂着眼睛，想忍住不哭的，可眼泪根本就不听我的使唤，还越流越多，我难堪极了，用手捂着脸，呜咽着挤出一句话：“你别管我。我能自己消化好。”
“你消化个屁啊！”李驰爆了句粗口。
我被吓了一跳，瞪大眼睛，忘了哭。但随后，我哭得更伤心了，因为连李驰都凶我。
我是不是太惹人烦了？我在心里不断地否定自己。
我不知哪来的倔劲儿，不顾眼泪哗哗直流，使劲推开李驰，撒丫子便跑，边跑边说：“反正你们都嫌我烦，别管好了。让我一个人自生自灭，呜~”
委屈、难堪、自我怀疑，这万般情绪推搡着在我胸口，就像是火山里的岩浆，我从来不知道自己是个遇到事心态会崩的人。
可是在李驰面前，我却大大地破防了，还不分青红皂白地迁怒于他。
事后想想，或许就因为是李驰，我才敢这样。
真要比速度，我哪里是李驰的对手，他没过几秒就追了上来，张开手臂挡在我面前，将我堵了个严严实实。
我一跺脚，做了个自己也意想不到的动作，抱着膝盖蹲了下来。
李驰也跟着蹲了下来，他下楼的时候甚至还从管理室里顺了包面纸出来，此刻他刷刷刷抽了几张纸攥在手里，对我说：“秋天干燥，这么个哭法，你也不怕把脸给哭皴了，快擦擦眼泪吧。”
我哇了一声，哭得更伤心了。
他像是大哥哥似的帮我抹了抹眼泪。
我又羞又臊，只好接过纸使劲擦了擦，又擦眼泪又擤鼻涕，完全不顾形象。
李驰在一旁“哎~哎~”了几声，故意重重叹了几声气。
我终于是哭累了，肿着眼睛看看他，他表情像是比我还难过。我心里一软，想到刚才破防的举动，脸上都热了起来。
“我得找人去算算。”李驰冷不丁冒出来一句。
我有些鄙夷，等着他下面抖出个什么包袱来。
他说：“流年不利啊。人见人嫌弃。欠钱不还的欠钱不还，白白忙活大半年，也没见账户上多两行。还有你，见我像见瘟神又哭又跑的，我也不知道是撞了什么邪。”
我被他一番话说的破涕为笑。
“你说谁又哭又跑的呢？”我瞪了他一眼。
“谁攥着纸巾偷偷抹眼泪，我就说谁。”李驰挑了挑眉，做了个鬼脸。
我哼了一声，站起身把哭皱了的纸巾扔进垃圾桶里，以图消灭罪证。
扔完纸，一转身，李驰攥住了我的手腕，好声好气道：“我都跟你道歉了，你以后见着我能不能别老哭啊。”
我瘪了瘪嘴，低下头。
我不是见着他就闹脾气，是每次闹脾气的时候，他都能赶上。
李驰用从来没有过的温柔语气低声吐槽了一句：“我最怕女人哭了。”
他这话一出，我倒是于心不忍，只好说：“我真不是见着你就跑。我不是烦你。”
“那你是烦谁？”
我嘟起嘴，自暴自弃地说：“我是烦我自己。”
说到这个，一股酸涩再度涌上心头，我抬起头向着天上眨了眨眼睛，硬是将涌上来的泪意憋了回去，装作平静地说：“做人多烦。做颗天上的星星就好了。一到晚上挂在那儿就行，多容易。”
李驰忽然笑了一声，我一转头，看到他一脸痞笑，我刚还沉浸在浪漫的幻想里呢，刚生出些诗人的情怀，就这么被他给生生打断了。
我咬了咬嘴唇，斜了他一眼。
他说：“你着急忙慌个啥，总有一天能变成星星。”
我这时候还没听懂，他拉一下我，让我转过身看着他，他认真看着我的眼睛说：“在我们变成星星之前，都得好好活着。”
我愣了一下，他的表情越发认真，摇晃了一下我的手：“好好活着，别整天说丧气话。知道了吗？”
我脸一红，再度被李驰的话给戳中了。
他总能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每每遇到点挫折就想要打退堂鼓。而李驰却不止一次要我坚强一点，乐观一点。
我喃喃道：“李驰，谢谢你。”
李驰摆摆手：“不让你说对不起，你改说谢谢了是吧。我猜你一定是陈奕迅的歌迷。”
我没忍住，噗嗤笑出来，捶了他一拳：“你说相声呢。讨厌。”
李驰也笑了，指了指旁边的便利店，说：“坐会儿吧。我追你半天，嘴巴都干了。就算是要谢，也得拿出点诚意，请我喝个饮料吧。”
我无奈地瞪了他一眼，说：“那走吧。”
进了便利店，我从冰箱里拿了两瓶冰红茶，付了钱递给李驰。
李驰走去在吧台旁坐下，他先拧开茶递给我：“你先喝。”
我坐下喝了两口，看到李驰在悄悄打量我。
我有些窘迫，低声问了句：“是不是眼睛很肿。”
他使劲吸了吸鼻子，才说：“你是不是喝酒了？我从刚才就想问，一直没找着机会。”
我忘了李驰是做哪行的了，他准是早就闻出我身上的味道了，怕我被人欺负才一路追上来。
女孩子大半夜喝了酒，要不出事就罢了，要出事便是大事。
想到这里，我又有些感动，默默点了点头。
“工作上的应酬？”他一猜一个准。
我又点了点头，看着他说：“是不是只要在职场上就免不了酒桌文化？”
他无奈地笑了笑，抬起手摁了一下我的头：“你个傻瓜，才知道啊？你当公司里是好混的呢？让你当初辞了我介绍的工作，巴巴地去什么电子商务公司。”
他说话，不出三句准有一句是埋汰我的，说这话的时候，他满脸的嫌弃，我却知道，他是在关心我。
他侧了一下头，说：“那你打算怎么办？这工作还干不干了？”
我迟疑了半分钟，认命似的说：“干啊。刚找的工作，能说辞就辞吗？”
李驰摇了摇头，伸出手指戳了一下我的肩膀，问：“今天谁带你去应酬喝酒的？部门主管还是什么副总之类的？”
“都不是。”我叹了口气，“就是介绍我工作的申总。公司的老板。”
李驰说：“他以后要是还叫你去，你去不去？”
我陷入了迷茫，心里却有个声音在说，难道不去吗？除非我不想干了。
我转头，无奈地看看李驰。
李驰也不忍心再骂我，倒是说了句让我感触良多的话。
“没有哪一种生活是容易的。不吃这个苦，就得吃那个苦。”
我叹了口气，低头抠了抠瓶子上的塑料纸，他说的对。我以为当初不和林浩走是对的，我也以为当初被学校辞退都是别人的错，可人生的路终归还是要自己走。
没有哪条路真的容易。
李驰见我沉默不语，紧接着又说了一句让人扎心的话：“司葭，人啊，最怕的就是眼高手低。你瞧瞧你，不就是典型的小姐脾气，丫鬟命嘛。咱们都是普通家庭出身的孩子，那些富二代们耍个性、任性的那一套，你看看就行了，千万别把它当真了。毕竟，咱们哪有那个资本去任性呢？”
今晚李驰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毫不留情地戳我心戳我肺。
然而，就如同所有跌落谷底后必然会反弹的事物一样，情绪也不例外。在经历了一番痛哭流涕和肆意妄为之后，我逐渐冷静下来，开始反思李驰说的话。
我确实没有任性的资本，普通人的人生，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布满玻璃渣子的跑道上，咬着牙、忍着痛，一步一个脚印地向前走，硬生生地蹚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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