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潺国自出事以来，驻地仙人上报无门，辖区仙门视而不见。
就连唜晶被挖走，也不敢露面追究。
这里每个环节，见不得人。
仙界高高在上的人，监守自盗。
不仅私下利用凡人，造罍，养唜晶，就连这棵树都如此特别，专门从吠戌渊移植。
桩桩件件，都是没法放台面上的。
皓天门算是好的，接了冭戾的烂摊子。
无奈，这潺国的妖物，并非本土滋生的普通妖物，是从吠戌渊逃出来的邪物。
一眼望去，皆是尸体。
皓天门这一次，损失惨重。
而邪物却毫发无损。
吴頔竟如此可怕，连顷玙都无法对抗。
见闻曳白有动作，吴頔巨大的手指，直接戳在闻曳白的脸上，“怎么，还没死心，你自己小命都保不住，还想保你师尊，天真小鬼。”
真是离谱，吴頔的手指头竟然跟闻曳白的脸一样大。
闻曳白身负重伤，本就虚弱，好不容易凝了一股力，然抽剑击中的手指，却忽然空了。
击穿无用。
反击也无效。
整一个降维打击。
“小鬼，你分身多，也没用，全都太嫩了，没一具是完整的。”
显然，闻曳白为了跟他打，切换了所有的分身。
半仙半鬼的承允，虎疍是空的，蓄灵都没有了；
凡人鬼道的灏闵璟淅，是凡人基础，在吴頔面前，跟凡人相关的，都弱爆了；
鬼界郝城的炽亚，更不用说，吴頔眼里，纯纯小鬼。
“其实你自己的本体还是不错的。”
一番战斗，吴頔还是认可闻曳白的本体的。
但也只能遗憾摇头，“可惜你不光躯体稚嫩年幼，还有缺失，他日你炼成大鬼也没用，没有诡骨的鬼，终究是致命的缺憾。”
诡骨……
又是诡骨。
慕臣风看向闻曳白，那湛蓝的瞳，满是愧疚。
他只为他安心，便毫不犹豫地拔下烬骨。
落下致命缺憾。
“殿下选一个吧。”
吴頔也算是敬重澜泓，一口一个殿下。
确实，澜泓殿殿主，名震天下。
不仅是仙界万众瞩目的尊贵上仙，也是他们这些邪物憎恨又敬佩的对手。
也不怨慕臣风这灵魂弱，是澜泓身体确实出现问题，不如往昔。
吴頔此言一出，三人沉默。
话未说明，但足够清晰。
慕臣风抬头看向吴頔身后的顷玙。
那张傲慢不可一世的脸，此刻竟然像个孩子一样凝望着他。
他至此都在渴求他的认可。
认他曾是他的徒弟。
也不用现在，只要认可，是过，即可。
然而只是这样的恳求，却还是被一次次地拒绝，和否定。
多么荒唐，连吴頔都认，唯独他的师尊不肯。
“殿下选一个徒弟活下去。”
吴頔说着便直起身。
本来两个都要死。
现在澜泓来了，可以放走一个。
轻松的谈话，到此为止。
吴頔口吻突变，随即又道，“然后请殿下陪另一个，安息在我手里。”
慕臣风左右为难。
顷玙却忽然笑了。
看来他明知吴頔在谷里大杀四方仍旧进来，是对的。
至少这一次，他的师尊没有否定他。
“闻曳白……”
不等慕臣风把话说完，闻曳白一口拒绝，“不可能！”
“看来仙徒和鬼徒，殿下更喜爱鬼徒。”
吴頔转头看向身后的白衣少年，笑道，“你师尊没选你，你遗憾吗？”
完全不遗憾。
顷玙觉得还挺好的。
不仅被认可了，还能跟慕臣风一起死。
了了他万年心结。
“去死——”
闻曳白猛然冲向吴頔，同一时间，地上的铉洺也瞬间扣在他虎口处。
“砰——”
闻曳白才不争谁死谁活，他要慕臣风活下去。
“闻曳白——”
慕臣风大喊。
缠斗的结果还是死。
没有必要。
“闻曳白你住手！”
是他慕臣风的锅，他接了任务，他要留下处理潺国的事。
闻曳白正式放弃的时候，应该是察觉到了潺国内部有只超出他们能力的大邪物。
枞城那些尸体，不是示威和警告，是善意的提醒。
是吴頔在提醒脆弱的凡人，到此为止，不要再踏入这片土地。
顷玙也一样，知道有个大家伙，但不打算对着干。
是谷外慕臣风的态度，让他心寒入了谷。
“以卵击石！”
吴頔凝力，随一声巨响，再次击垮闻曳白。
“啪——”
那一抹红色的身躯，重重地击进岩壁。
砸出一个巨大的裂口。
血液和乱石，四散开来。
“闻曳白——”
慕臣风连忙冲向乱石纷飞的悬崖。
吴頔叹了一口气。
小鬼本事是有的，稍稍休息了片刻，竟然还能跟他一番缠斗。
然终究没有发育起来。
慕臣风扒拉碎石，翻出来的闻曳白，已经奄奄一息。
“我叫你住手你听不见吗？！”
慕臣风第一次哭着呵斥闻曳白。
毫无意义地送死。
没有任何必要。
“徒儿的命不重要。”
他闻曳白又不是没死过，他只是想争取慕臣风活下去。
“你重要！你的命重要！就算你轮无数次，你每一世的命也都重要！”
慕臣风哭喊。
“……”
闻曳白愣。
对闻曳白而已，不过是多一具白骨的事。
可在慕臣风这里，闻曳白的每一世都绝对且唯一，不仅仅是遇到他慕臣风的这一世。
“你是重要的！你很重要！”
他哭吼着，据理力争。
可在此之前，他从未争辩过。
哪怕人类世界的他们，一次次颠覆他认知，否定他，把他认为的现实强行掰成虚构。
说他有病，说他心理有问题，给他喂八年的药，不间断地给他用仪器，他也没有这么坚定地扞卫过。
他甚至妥协，顺着他们的意思，接受那些违背他意愿的感受都是真实的。
在良心的谴责下，强迫自己相信，他只是得病了。
他的真相不重要，他的感受全是假的。
“你很重要……”
慕臣风哭着，重复着，一遍又一遍。
就像闻曳白跟慕臣风说，他的感受是三界最重要的事一样。
“你每世的命，都珍贵，都重要……”
不管别人怎么看，慕臣风都珍视。
他不想闻曳白的空间又多一具白骨。
看着慕臣风无助哭喊，声声强调旁人不屑的事，在他这里，成了天大的事。
闻曳白的心里很是难受。
比他身上的伤，更让他疼痛。
血液顺着他修长的手指，染上那张看似清冷却又充满感情的面庞。
“我本来就不属于这里，我离开才是最合理的。”
潺国是个死局。
吴頔无敌。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是吴頔的对手。
谁来，谁送死。
系统诱导他，接受任务，来云苓谷跟吴頔相遇。
可能不是为了完成任务，是让他离开这里。
“闻曳白，你换一种方式，换一种方式活下去。”
慕臣风捧着闻曳白满是血迹的脸庞。
“说不定你的局就破了！”
湿润的蓝瞳坚定地望着跟前的少年。
“往前走就不会循环了，不要走以前走过的路，你懂我的意思吗？”
不要走老路，不要执念于过去。
他每一世都带着记忆，就是在叠加他的痛苦，拉扯他的仇恨。
他越是失败，他越是不甘心。
然后一次又一次，重蹈覆辙。
“往前走，去认识新的人，不要执着于以前的事，也不要去憎恨那些一直跟你纠缠的人。”
或许，这便是他慕臣风来这异世界的意义。
“那你呢？”
闻曳白不舍。
“或许我不会死，我可以回到我那个世界，我会记得你！”
“……记得我？”
“对，记得你，你也改变了我。”
就当他们不同服的，一起在线打了一场游戏。
现在游戏要结束了。
他们要下线了。
不仅要退回各自服务器，还要回到现实生活里去。
分开了，也可以记住对方。
记住这场极为真实又荒诞的游戏。
“在你之前，没人这么在意我的感受。”
慕臣风抹了一把脸，擦掉眼泪，冲闻曳白笑，“哥哥，我记你一辈子！”
湛蓝瞳，闪着泪光。
就像天边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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