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金平给我准备的房间,距离指挥中心还不到十米,这样一旦指挥中心有什么状况,便能及时的过来通知我。
然而让我没想到的是,陈金平说的“安静”居然不是相对词、而是一个绝对词。
整个房间的面积不大,充其量只有十平米左右。
我刚一进门,就立刻感觉这里像是一个被世界遗弃的耳道,甚至连推门时、门轴的吱呀声都被咽了回去——不是那种阻隔式的“被挡住”,而是好像被什么东西抽走了,死气沉沉的。
房间里的构造更像是怪物一样。
墙面、天花板、甚至是门的背后,都长满了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水泥楔子,像长歪的钟乳石林、像巨兽口腔里的獠牙,总之就是不像一个“房间”。
它们的吞噬着一切声音,不管是呼吸、咳嗽、还是打喷嚏,只要声音敢撞上去就会被楔尖撕裂、吸进它们多孔的躯体里。
地上是一张悬在消音棉上的弹力网,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材料织成的,踩上去能感觉到一种微弱的弹力,但却没有正常弹力网该有的、那种编织物伸缩时的呻吟。
在过来的路上,亚历山大介绍说、这个房间的背景噪声是-20分贝,可我刚一进来就觉得他说高了。
我没有分贝仪,测不出这里的具体数值,但我感觉这就像一座声音的坟场,甚至连我这种和自己都能聊上几句的话痨,在进入这个房间之后都学会了闭嘴。
不是不想说,而是话一出口就死的悄无声息,说的再多也总感觉没劲——可有些事我还是不得不说。
“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我拉住准备离开的亚历山大,声音刚出口,就像落进沸水的雪花一样瞬间消散,以至于我都不确定他有没有听见。
所以我把亚历山大拉到门外、又重新问了他一遍,同时还关上那扇长满了水泥楔子的沉重房门,将那种让人不安的死寂、死死的关在了房门里面。
“当然可以。”
亚历山大一如既往的好说话,好像我们曾经的那些勾心斗角、全都跟他没关系一样:“不过我要提醒你,我可能不知道你想要的答案。”
“没关系,这个问题的答案你一定知道。”
我说着、反手指向刚关好的房门:“你们准备这个房间,是为了让我在绝对安静的环境中,更好的体会‘双向量子信道’吧?”
“这个房间的内部构造我刚看过,虽然面积不大,但布置起来也很麻烦——所以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1号’其实是杨佩宁、做这些是为了帮我铺路的?”
“……重要吗?”
亚历山大沉默了一下皱眉反问:“我们知道、并且愿意配合你们的计划,这不是就够了吗?”
“对计划来说确实够了,但对我来说不够。”
我摇摇头,用一种不冒犯、但同样也不算客气的眼神,死死盯着亚历山大的每一丝表情:“我想知道你们是如何看待我的,或者说我想知道……你们之后还会不会有事瞒我?”
“会。”
亚历山大几乎没想就点了点头,接着不等我开始思考又继续道:“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们的隐瞒绝对不是出于恶意——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不需要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
“所以还是那套说辞,你们不想刻意瞒我,只是觉得有些事情不需要我来操心,对吧?”
我脸色阴沉的冷笑一声,但其实我也不太清楚,自己现在的心情到底是愤怒还是悲哀。
仔细体会了几秒还是没有定论,我索性先不纠结这个问题,转而严肃的看着亚历山大:“帮我转告陈金平,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不希望他再这样区别对待。”
亚历山大闻言将眉头皱的更深:“我们是蚂蚱?”
“……不是你以为的那个‘蚂蚱’。”
我无语了一下无奈回道,想解释又没什么耐心、最后干脆摆了摆手:“跟你说也听不懂,只要把我的话转告给他,他会明白我的意思。”
说完,我转过身深吸口气,像做了某种重大决定似的、用力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房门。
踩在只有轻微弹力的地面上,四面八方的安静立刻淹没过来,像记闷棍一样瞬间敲聋了我的耳朵。
其实我能理解陈金平的想法。
如今我和杨佩宁之间的“双向量子信道”依然存在,可是在信号的连接上却不太稳定。
所以我确实需要一个安全、且安静的环境,来帮助自己集中精力,去更好的巩固“双向量子信道”——可问题是这里实在太安静了。
就像“是药三分毒”的道理一样,所有事物判断其有益还是有弊,最终看的都是一个“度”字。
合适的度量才能起到裨益,一旦超出了“合适”的临界点,恐怕再好的东西、也就只能带来麻烦了——至少我现在的感觉是这样。
过分寂静的房间非但没有让我感到安宁,反而让我渐渐地、涌起一阵莫名的焦虑。
我能听到自己的心跳、能听到血在耳朵里流、能听到关节摩擦的“呲呲”声、甚至感觉能听到脑子里神经元放电的电流声。
这种感觉是相当古怪的,于是我下意识清了清嗓子,想用咳嗽来声打破寂静,可声音还没发出来就被掐死在喉咙里,呜隆隆的像是一个闷屁。
所以我又开始在房间里踱步,甚至用力的把脚步往下沉、想要听到弹力网拉伸的声音,可是这一次的尝试依旧以失败告终。
莫名其妙的,一种让人焦虑的燥乱从心底涌出来,我忽然意识到这间屋子的作用可能不是消音,而是把外面的戏台拆了,让你听自己后台的那些破烂动静。
也是在这个时候,我意识到了一件非常、特别、以及极其重要的事——我只知道“蒙蒂塞洛”即将发射,却不知道具体的剩余时间。
如果“蒙蒂塞洛”在10分钟后发射,那我在此之前经历的9分59秒、甚至更久的绝对死寂,就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想到这我连忙走向门口,准备去找亚历山大或者陈金平问清楚,可就在我刚刚抓到门把手的瞬间,脑子里忽然泛起一种怪异、但是非常熟悉的感觉。
那是一种不属于我的想法、或者说“意识”,以某种难以理解的、非常规的方式,强行侵入了我的大脑。
“杨佩宁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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