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她走？
这让浅浅有些疑惑，看着符不离。
【去哪？】
【去我住的地方。那里比这里要有趣的多，那里不像这里全是黄沙。】
【都是黄沙不好吗？我们，本就该生活在这样的地方。】
【那是魔物才该生活的地方，我们可是魔女，为什么要这么束缚自己？你就不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你过去的生活也只是一直在草原上而已，你还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吧？现在外面的世界和浅浅的记忆也不一样了，而且有很大的不一样。】
【不，我不想知道。我只想……在这里和你生孩子而已，我们已经有家了，为什么要走？】
【你真的就一点都不想变回人类，回到人类的生活吗？你就这么心甘情愿地成为恶魔的爪牙，为他做事？】
【不，我不是为了别人，我只是想为了孩子……】
【她们真的是你的孩子？她们只是你的分身而已吧。她们不过是听从你命令的工具而已，甚至连独立思考的能力都欠缺，她们只是你，或者说那位恶魔妄图统治这个世界的工具而已。】
【她们都是我的孩子，你感觉不到她们那一声声妈妈里的感恩吗？我一直在想办法养育她们……她们是我的孩子，不是分身，更不是工具！】
【即便她们的寿命只有三个月？】
【三个月就不值得来世间走一遭了吗？】
符不离一时无言。
“你们在看什么？”小龙萝见符不离与浅浅一直在对视，两对金黄色的眼睛看着彼此，比起符不离眼神中的几丝决绝，浅浅的眼神可以称得上楚楚可怜了，好像只是在对视，符不离就已经在以某种方式在不停的冒犯浅浅一样。
这些分身真的算孩子吗？
符不离也想不太明白。
她们是分裂出去的个体不假，那繁育过程实在不能算是生育。而且若真是生育，孩子与母亲的差距缘何如此巨大。浅浅的身体不停的重塑，决定了她的寿命几乎无限，可她所谓的孩子们却只是一个个过客。
那些孩子并非完全没有思考能力，她们从母亲身体里继承了一小部分记忆与意识，甚至没有属于自己的大脑，当群体聚集在一起时，她们可以通过信息素相互交换来形成一个宛若大脑的存在。但这种方式形成的大脑也极其低幼，顶天也不过十岁孩子的智力，只有在靠近母亲，共用了母亲的大脑时，才会显得聪明一些。
而越是远离母亲的个体，以及那些由小浅浅自己分裂出来的个体，蕴含的记忆极其薄弱，它们剩下的就只有本能与听懂命令的智慧了。
这样的个体与其说是生命，其实与徐尧那些藤蔓触手也并无很大区别。或者说，浅浅的整个族群，和徐尧的身体都高度类似，不过是以一个核心作为拥有思考能力的魔物，分散出去的只是听从核心的手罢了。
但是，若是说她们不是一个个活生生的生命，当她们中任何一个个体出现在符不离面前的时候，符不离如今也能感觉到自己对孩子们的喜爱与亲切。
即便是小浅浅出现在旁边，她也会打骨子里产生一种淡淡的自豪与温柔。
符不离并不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可当看到小浅浅们在旁边偷看自己的时候，她也不由温和地一笑。那几只小浅浅便顺着她的笑意，跑到她的身边，一个个眼巴巴地看着符不离，直到符不离一个一个摸到她们的脑袋。
【妈妈，你怎么不高兴？】
【妈妈，你是要走了吗？你要去哪里？带上我们吗？】
【妈妈，摸摸我。】
小家伙们并不能分辨出浅浅与符不离的区别，被两人的对话惹得稀里糊涂的她们，只是凭着本能想要靠近妈妈，想要寻求一丝慰藉。
而也因为分不清浅浅和符不离的区别，她们便也围在了符不离的身边。
看着小家伙们从周围钻出来，围在了自己身边，符不离一边抚摸她们，一边也难免会心软下来。
那一声声呼唤，惹得符不离只觉得身体在发热，有什么很浓稠的情感在她的心头浮现。
可爱的孩子们，自己本该好好的养育她们……
孩子们有什么错呢，她们只是生了下来，想要活下去而已。
真正错了的，只是将她们带入这个世界的浅浅吧？
如果要带走浅浅，这些小家伙肯定是不会一起带走的。
放任她们在这里继续生活吗？
她们注定会和人类产生争斗。
虽说她们也有着可爱的模样，可终归她们不是人类，也不可能融入人类的生活之中。让她们与人类和平相处根本不可能，尽管她们只是想要活下去，可近乎无限的繁衍能力只会让浅浅的种群变得越来越庞大，如此庞大的数量下，与人类争夺资源是必然的。更何况，人类在她们的眼中不过是食物罢了，浅浅自己都会觉得人类好吃，更何况这些小浅浅。
带走了浅浅，这些小家伙们失去了母亲，究竟还能不能活下去？
大概率还是可以的，如果浅浅不在了，这些小家伙肯定会形成新的集群，以某一只小浅浅作为核心，使得她变成另一个浅浅。浅浅早就把生育能力下放给了小浅浅，或者说，身为“母亲”的她，早就把自己的一切都献给了孩子们，她早就不是那个草原上曾经的英雄，而是一只彻头彻尾的魔物了。
而如果这些小浅浅依旧在这里生活，还失去了浅浅这么一位多多少少还有一丝为人类的自觉的母亲在略微克制着种族的变化，那么此番到这里来寻找浅浅的意义也就丧失了。届时，浅浅们恐怕会和人类发生更为剧烈的冲突，而那时候，她甚至可能没有办法再接触新的浅浅群落。
来这里想要解决浅浅与人类的争端，似乎一直都只有一个选择。
孩子们围在符不离的身边，正在等着她的哺育，等着她的教导。
而她却在谋划着如何杀死她们。
自融合了浅浅的身体，那身体中传来的一阵阵暖流，使得她对这些孩子有着十分自然的亲切。尤其是触须处传来的信息素，更是时时刻刻都在提醒她身为“母亲”的身份。
她一时心如刀绞，竟有些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选择了。
自来到这里的时候，符不离就已经在谋划着如何处理掉这些小浅浅了。魔女浅浅杀不得，小浅浅却没有留下来的必要。
如今她有些下不去手了。
处在她与浅浅身边，小浅浅们的思想会很直接的暴露在她的感官中，甚至小浅浅们就是在利用她的脑袋在思考。
若只是以理智而言，这些小浅浅着实算不上值得珍惜，她们不过是披着人类外皮的虫群罢了，甚至寿命都没比蚊子长多少。对这种东西产生感情，其实并没有必要吧？
可她毕竟不是什么只有理智的生物。
她用手捂着胸口，感受着自己胸口的起伏。
一想到自己的目的是杀死这些小浅浅，她的身体就不由自主的发热，呼吸加快，心跳加快。
明明与她们有着超乎寻常的联系，自己却要亲手杀死她们，这简直像是对自己最原始的情感的背叛。她从来不是什么温柔的人，也从来都不是什么冷血的人，尽管对所谓“母性”并无什么很清晰的认知，可光是凭着直觉与本能，她都更倾向于保护她们而非杀死她们。
这么压着自己的胸口，稍微平息一下呼吸，好像就能让自己稍微缓解一下过度充盈的情感了。
她忽然想起，浅浅也爱做这个动作。
她侧头看向浅浅，果然见到同样被小浅浅们包围着的浅浅，一手正在微笑着抚摸着围绕着她的小浅浅们的脑袋，另一手也这般放在身前。
她的身体根本不需要呼吸，也没有心跳，这么压着根本没有意义吧。
大约只是作为人类时留下的习惯而已。
“不离姐姐？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小龙萝能感觉到符不离大约是在和浅浅进行什么交流，可这种只是一直互相看着不说话的样子，实在有些诡异。更何况，如今符不离的样子还和之前大不相同，这让小龙萝略微产生了一点是不是符不离已经变质了的感觉。
只要发色、衣服和眼睛的颜色发生变化，整个人的气质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黑发变成金发，整个人都好像变得柔和了起来，尤其是她那微微发育的身体，更让她多了几分原本没有，现在却仿佛要溢出来的慈悲。
“嗯？我在说话啊。”符不离下意识地回答道，随后笑眯眯地也摸了摸小龙萝的脑袋。
虽说小龙萝算不上她的孩子，不过毕竟出自她的手里，她或多或少有点把她当成自己后辈的意思。
小龙萝却躲开了一步。
符不离有些诧异，耳朵一抖：“你怎么了？”
小龙萝微微歪了歪脑袋，一脸狐疑地看着她，那神情简直像是在重新认识她。
看到她眼神里的怀疑，符不离并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周围的孩子们还在叽叽喳喳，空气中的信息素浓度高大吓人，在符不离的感知里，这整个空间都有些吵闹，并不像小龙萝感知中的那么安静。而且孩子们一直在要摸要抱的，她就算在盘算着如何杀死她们，这时候也还是会和她们进行互动。
可这样的场面，在小龙萝的眼里，就好像符不离已然变成了小浅浅们的“母亲”。
符不离身上散发着的那股仿佛有形的母性光环，快要让小龙萝不认识她了。
“不离姐姐……你好像变的有点多。”小龙萝道。
符不离迟疑了一下。
确实，假若是之前的自己，与这些小浅浅没有丝毫联系，就算小浅浅们也确实可爱，可只要意识到她们是魔物虫子，杀死她们根本没什么太多的负罪感。
但现在，她却感觉不一样了。
也难怪浅浅会那般纵容，只是稍微与她的身体有了一些联系，就让她下不去手了。假若自己也在这里呆上五十年，未必会比她做的更好吧？
恶魔的力量是何等的邪恶，明明是任何人都向往的母爱，却被泛滥成了支配浅浅的工具。
“没有啦，只是情绪上稍微有点波动吧。”
有种大约可以称之为母爱的情绪，正在她的心中泛滥成灾。
明知道那是不该有的情绪，可她却偏偏有些不知道该不该拒绝。
自小就没有获得过母爱的符不离，早就把母爱当成了世界上最珍贵最难得的东西，如今她好不容易体会到所谓的母爱，她本该把所有一切的美好都给这些孩子们的，然而她却不得不对这些孩子做出最为可怖的事。
【不离……你不会是想……】浅浅隐约感知到了符不离的所想，一时瞳孔放大了些许。
符不离心头纠结万分，原本做好的一切决定，在发现自己开始产生了动摇之后，决定就变得难以执行。
可那个决定若是不执行，她与魔女浅浅又有何分别。她不是来这里成为浅浅的，从一开始她就是来取得浅浅的能力，并尽可能的让她对世界的影响变小的。
“淑月，我……”符不离心头实在有些堵的慌，转身再次抱住了淑月。
就像小浅浅们想要亲近她一样，她也几乎在本能地依靠着淑月。
这种时候听淑月的就好了，如果淑月想要杀死她们，身为淑月的小猫娘的自己，只是遵命行事罢了。如果淑月想要留下她们，那就是魔女淑月又在祸害世间了，她也能安心离开，只是玄帝城的人类，就要独自面对魔女浅浅可能带来的末日了。
“拿不定主意吗？”淑月看出了她的犹豫。
“嗯。”符不离道。
“小不离也挺可爱的。”淑月笑道。
“……是啊，当然可爱了。”符不离道。
“哎呀呀，小离离也要开始当母亲了吗？”淑月笑道。
符不离只是将脸埋在了她的身上：“胡说什么，我只是有点被影响到了而已。”
世间难有两全法。
若是要与小浅浅们正面争斗，以实力消灭小浅浅，大概并不需要如此纠结。
也许就不该取得浅浅的能力吧，起码那样，不会让自己陷入这样古怪的境地。
小不离们感知到了浅浅的召唤，再次回到房间里来。
她们本就是新生的孩子，还没有到能够出门狩猎的年纪。感知到浅浅在召唤，便一窝蜂地涌了过来。
浅浅看着扑在淑月怀里的符不离，颇有些无力。
她明明那么相信她的。
——轰。
一道红色的光华，切断了浅浅与符不离之间的巢穴。
一个红色的人影，从空中翩翩落下，带着洞穴外的狂风，一起君临了巢穴。
红色的眼睛对上了黄色的眼睛，跨越了五十年的再次相遇————
身份几乎对换，又一次的仇人相见——————
“不离，你没事吧？！”
不过显然银河其实也并不那么关心浅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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