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感到冷吗？”白裙的少女问道。
她轻抚着怀中人的脸庞，眼波轻柔，呼吸声温润，轻语昨夜留下的呢喃。
余欢却听不清，他依偎在白裙少女怀里，学着撒娇讨食的猫，身体向上一点点凑近，极度渴望温暖地刮蹭少女的脸。
“你好像在发抖。”白裙少女说。
她抱紧余欢，什么都没有说，却又把所有的话都说了。
【她抱紧我，她告诉我，她接受我的一切。】
月亮是那样的洁白，只有秋夜之月皎洁若霜，孤寂地浮悬于空，冷眼旁观、见证世间的荒唐。
余欢极力喘息着，白色瘦削的胸脯剧烈起伏，一次次吸入温暖的气息，将腥气一遍又一遍输送至全身各处。
他擦掉眼泪，把油漆般的红涂得眼角皆是。
撕裂的耳朵、截断的手臂、纤细的手指、银色的发丝、雪白的胸脯、鲜红的心脏……肺、肝脏、胆囊、胃、肠被撕扯。
浅黄瞳色的眼珠指着余欢的方向，纵然与躯体分离，也还在注视他。
余欢跪倒在血肉中，他亲吻着，吞食掉血肉的滚烫——这是他挚爱之人的血肉。
吃掉她，吃掉它们。
余欢的心脏快要爆裂。
…………
“呵——哈、呼，呼……”
这是一场噩梦，余欢擦掉满头的热汗，控制呼吸，极力平缓胸腔内频发绞痛的心脏。
口腔里强烈的腥气和方才梦中竟是那般相似，余欢不觉一阵口渴。
这股腥气并不由余雫血肉所致。
余欢经常做梦，经常做血腥、恐怖的噩梦。
他呆住，注视自己美丽无瑕的手。
今晚的月光格外明亮，他的一双手被月光映衬得惨白。
这双手没有沾染余雫的鲜血，他也希望他和余雫都不要迎来梦里的结局。
他心想：‘我身上的诅咒越来越重，今晚刚见过的那位遗憾的女士，她想要我的身体，恐怕不只想用它来纵欲，饥狼渴望血肉的眼神是藏不住的，她没有注意到她的失礼，我也没有提醒她，这本身就并非她的本意。’
“洛维……洛维……”他轻呼。
倍受信任的亚人仆人好似还沉浸在另一场梦中，可能是一场不愿放他清醒的美梦，竟使他未能听到主人的呼唤。
余欢坐起身，沐在月光下的他，白衣红眸，身体是那样的美丽，动人……也许德里沃最美丽的公主见了都要自愧不如。
如果房间里有其他的眼睛看到如此的美少年，也绝对免不了把视线粘在余欢身上。
余欢轻轻揉着眼睛，初醒的惺忪感正伴着夜视力一点点恢复的同时而退去。
“呃——？！”
血目凝成红豆大小，余欢急忙从旧松木床上爬起，惊恐地向窗边退去。
眼睛，全都是眼睛。
惨白的月光照在一张张苍白的脸上，各色散发诡谲异芒的眼睛全部汇聚在余欢一人身上。
“……人偶？是谁？有人趁我睡着后在房间里摆满了人偶？！”
那一张张苍白的脸确实来自人偶，约有几十只半米大小的人偶挤满了房间四壁，有和服人偶、浴袍人偶、红袄人偶、寿衣人偶……
它们都脚穿红绣花鞋。不仔细看，它们的样子相当仿真，与真人竟相差无几：鼻子小巧，嘴唇红润，脸上有雀斑，有黑痣，也有孩童布满红晕的酒窝。它们睫毛弯长，嘴角维扬，凝固的笑容里是让人猜不透的情绪。
然而余欢很清楚，活人不该有那样僵硬的似笑非笑的表情。
余欢仓促惊呼：“洛维？洛维？”
眼睛朝另一张床扫过去，洛维哪里还在啊？床上的黑影不是洛维，满满当当都是脸挂微妙表情的人偶。
“余欢，我爱你，你的全部都是无比迷人。”女孩银铃般的声音说道。
余欢应声回望，才发现自己的床头上也摆着一个人偶娃娃。
人偶娃娃似有人类女孩大小，不过她的表情和其他人偶一样，她绝非人类。
他的目光和那双翡翠色眼睛交汇。
“你……会说话？”余欢惊诧地问道。
人偶女孩挥开那与人类别无二致的长发，咯咯笑着：
“心爱的人儿，你当然能和我说话，我们是同类。”
人偶女孩的微笑实在渗人，余欢忍不住移开视线，不再去看人偶的脸。
人偶女孩拉下红裙下摆，竟朝余欢致礼。
“不要看了，余欢，你找不到时钟。”女孩盈盈地说，“现在是凌晨一点，是适合约会的时间。”
“你是谁？”余欢问道。
“我是你的同类。”
人偶女孩漂浮到余欢身前，用冰冷的胳膊将余欢包裹，余欢知道，这僵硬的肢体行为有一个温暖的名字，叫作拥抱。
人偶女孩的拥抱当然没有给余欢带来温暖的感受，余欢反倒觉得自己的身体在发寒、麻木，仿佛知觉都被人偶冰寒的躯体冻结。
“我是你的同类？我不懂你的意思。”余欢想要挣脱开拥抱。
人偶女孩却说道：“不要这样说，亲爱的，你想一想，你的生存方式和我们有什么不同吗？”
她清脆的声音是那样的天真，那样的温柔，即使声音从非生命体的人偶中发出，余欢也能听出她声音中要融化的爱意。
人偶娇柔地说：“我爱你，所以不想要看到你的迷茫，你的悲伤……”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宛如梦幻的风铃飘向天际。
余欢顿感不对，一股冰冷的感觉自内向外蔓延他的全身，他拼尽全力想要挣脱人偶的拥抱。
人偶女孩冰冷的拥抱和余欢内心的突生的空虚一齐将他吞没。
余欢浑身颤动着，仿佛溺水之人的求生欲在最后挣扎。
他使不上力，也渐渐失去剩余的所有力量，在失聪中看着自己的内脏从腹中慢慢被向外拖出。
叮铃铃——
叮铃铃——
余欢意识涣散之际，房间内突然响起刺耳的闹钟铃声。
余欢本该失去听觉，铃声却像利剑刺穿余欢的耳膜，让他把铃声听得极度清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人偶女孩忽地尖叫。
四面的无数人偶娃娃嗖的一下，均盯住余欢，不约而同哭泣。
余欢心中堵得慌。
他慌乱移动眼神，发现闹钟在桌上。
月光凄凉，闹钟前同样有一张写满凄凉文字的纸条。
——我对你的爱是真诚的，你却要杀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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