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我被堂姐带去客厅喝茶。姐夫本想起身去帮忙洗碗，结果被他妈妈呵斥一番，“你干嘛？赶紧休息去，洗碗的事我来。”
然后，她又提高了嗓音，意有所指地说：“我又没出去上班，干这点事还是可以的。没人心疼你，妈可不心疼你？累成这样，也是遭罪得很呐！”
“妈，你说什么呢！你好好休息去吧，我就坐在办公室里，又没出去风吹日晒的，怎么就辛苦了？”
堂姐夫顶着一张笑脸把他的妈妈推进房间里休息，出来的时候还轻轻地关上门，沉沉地呼出一口气。
当他抬头的时候，看到我跟堂姐正静静地看着他，他挠挠脑袋，“你们喝茶，我来洗碗，我来洗碗。”
“别洗了，放在那里吧！等会我去洗，别说我无所事事，苛待你了。”堂姐阴阳怪气地说，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沉重的身体往椅背的里面挪了挪。
姐夫一边盛着堂姐的怒气，一边走进厨房，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围裙加身了，碎花围裙裹在他的身上，再加上他鼻梁上的一副黑眼镜，十足的怪异。
“老婆，你现在身子重，怎么能让你挤进厨房去洗碗呢？我又没什么事，你就当让我练练手吧！你要保持好心情，让宝宝健康成长。”
我这边正拿着滚开的热水泡茶，怀盖碰撞之间发出了脆响的声音，我手顿了顿，“不好意思，手滑了。”
“妹妹，你说我说得对不对？”姐夫突然把我也拉下水了，我这个透明人是当不成了。我看向他，围裙处还有一角被他圈在裤兜里，“对，姐夫说得很有道理。”
我低声地对堂姐说：“姐你也真是的，怀着孕呢，还生什么气，对胎教不好。”
“我也不想生气，你也看到了，我能不生气吗？妹妹。”
她垂下了眼眸，眼里变得茫然了起来，旁边的水壶还在冒着白烟，于光线的交错点，我看到她微微泛红的眼眶。
“你先不要理她说什么，至少姐夫是疼你的，值得你依靠的，不是吗？”
她抬起头，无奈地说：“妹妹，我现在没去上班，家里还要每日的开销，外加房贷，这些压力都在你姐夫身上。”
我把茶水递到她手上，她接过去，轻呼了一下，慢慢地送入口中。
“那你现在是没钱了吗？”我问她。
她喝了一口茶，看着正厨房餐桌来回折腾的姐夫，声音更低了，“不是没钱了，是我很焦虑，公司因为我怀孕，三天两头请假，已经开了我。”
“我的社保没了，住房公积金也停了，你说我能不烦躁吗？”她越说越激动，都快到崩溃的边缘了，“如果孩子生下来，奶粉钱什么的，我都不想活了。”
我按住她无措的手，“你别急，我这里还有点积蓄，要不你先拿去急用。你也别有心里负担，能还就还，不能还就这样吧！”
她错愕地看着我，然后又自我嘲讽，“别开玩笑了，我这样的人，不值得。”
“你别这样，谁还没个过不去的坎？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难道你还要说这话来刺激我吗？”
我故意把悲剧的角色调换，让她意识到她过得其实比我还要好，只是身陷困顿，一时没走出来而已。
她吸了吸鼻子，手不停地擦着衣摆，“妹妹，谢谢你。你的情，我盛下了。”
这时，她的婆婆突然跑了出来，指着堂姐的鼻子破口大骂，“我说什么了，你今天怎么这么老实，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呢！”
我们都一脸莫名的看着她狰狞的面孔，她脸上露出尖酸刻薄的神情，“我跟你大伯姆说什么了？我怎么就向着她了？”
“上次村里分了钱，我不是当着你们的面，不都两部分了吗？两家人多少钱，一个子都没少。至于老房子出租的钱，那是我跟你爸辛苦了一辈子该得的。”
“你们一个个都没什么本事，我们两口子的生活费，能指望谁？指望你吗？”
说到这里，老太太“一阳指”顶了出去，把堂姐气得发红了眼，抱着抱枕的手微微地颤抖着。
正在厨房忙碌的堂姐夫听到声音赶紧跑出来，拦着他的妈妈一阵哄，“妈，妈，您能冷静点吗？有什么话好好说，气坏了身子多不好啊！”
而后，他又贴着她的耳朵，小声地说：“妹妹还在呢！这样做让人看笑话。”
“小姨在又怎么样？”老太太火气起来了，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了。
只见她憋红了脸，用尽了力气往前挤，要不是堂姐夫拦着，估计都要打到堂姐的头了，她尖锐地吼叫，“你说你嫁过来也没嫁什么钱，现在还要我儿子养你，你还兴风作浪，你能耐了？”
“妈，你说话过分了！”堂姐夫突然大声地呵斥了她，两母子推推搡搡起来。
我看得都傻眼了，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堂姐把手里的水杯重重地砸向了地面，霎时间屋里安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
老太太突然冷静了不少，扯开了儿子拦着她的手臂，“要不是看在你怀孕的份上，这件事没完，哼~”
她说完就气突突地走回自己的房间，堂姐夫见状，赶紧追了上去，“妈，你以后别这样，你......”
房门被关上了，里面说话人的声音越来越小了。我虚搂着堂姐的肩膀，想劝她的话到了嘴边又挤不出来了，感觉怎么说都是无力的。
“我没事，你放心吧！”
她嘴角边勉强地扯出一丝笑容，泪水一滴一滴顺着脸颊落下，滴在了她的衣摆处，渐渐陷没在视角中。她的视线落在了地面上的一片狼藉里，阳光下，刺眼的光芒与时光交错。
......
告别了堂姐，从她那里出来的时候，我的心一阵一阵揪着疼。天空突然划破一道闪光，接着闷雷一声响，淅淅沥沥的小雨从天而降。
我站在公交车站里，看着匆匆的行人，眼前的路灯成了迷离的黄点。
耳边多年前妈妈的话，“你堂姐这命也真是够苦的，但是人啊，就应该往前走，不能被困在其中。”
“没事你就多帮帮她，希望她能过得幸福吧！”
幸福吗？我伸出手去，悲伤的愁绪充满了整个世界。突然鼻子一酸，我默默地流着泪。
如果她的亲生母亲在，那她应该还有倾诉的对象，可是上苍何其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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