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炽阳仿佛在催促时间前行。
阳光暴烈地蒸腾着山谷里残存的水汽,泥土的气息混着繁花最后的热烈绽放,空气粘稠得如同融化的琥珀。往年此时,应是蝉鸣聒噪、树叶疯长的鼎盛期,但今年不同。
或许是因为预知梦的阴影已在云初心底扎根,或许是真有某种无形的力量在提前凋零这片土地——森林呈现出一种反常的寂静,叶片绿得过分沉重,缺乏应有的灵动,连溪水的欢唱都透着一丝疲惫的嘶哑。
在预知梦后,云初还让幽,带着她回了耳兔族族地,让族人们,离开这片土地。
不过大部分族人都不相信,觉得云初怎么会觉醒预知天赋,她就是一个孱弱的族人。
云初告知后,也不管族人信不信,反正她已经做了自己想做的。
......
启程的时刻,选在黎明前最黑暗的那一段。
当最后一丝凉意还眷恋着大地,启明星在天边孤独地闪耀。
洞口不再有那堵小山般的黑色壁垒。
幽庞大的身影矗立在朦胧的微光中,脊背的线条绷紧如同待发的强弓。
所有准备的东西,全部被云初收到了内府空间之中,为了防止缺水,云初还收取了许多的溪水。
云初最后看了一眼这生活了许久、庇护了她无数个夜晚的山洞。
岩壁上烟火熏燎的痕迹,石台上她常坐的位置被磨得光滑的边缘,洞口那片每日清晨迎接第一缕阳光的平坦石头……熟悉的一切,都将被遗留在身后。
一丝酸涩涌上鼻尖,又被她强行压下。
不能回头,回头便是深渊预定的葬场。
她深吸一口带着草木晨露的气息,随后变回兔形,幽把变回兽形的云初放进兽皮内。
“准备好了?”幽低沉的声音在静谧的清晨格外清晰,像是被露水洗过的石头摩擦。
“嗯。”云初用力点头,声音不大,却毫无犹疑。她的目光越过幽的颈脖,望向东方天际那抹即将撕裂黑暗的鱼肚白。
幽缓缓起身,如一座移动的黑色山峦。
他迈开沉稳的步伐,巨大的脚掌踏过湿漉漉的草地,只发出轻微而闷实的声响,小心翼翼避开沉睡的鸟巢和刚刚结出嫩果的灌木。
他们离开了洞口庇护的阴影,彻底融入了黎明前灰蓝色的微光中。
目的地明确:东方,太阳升起的地方。
行至山谷边缘,地势开始抬高。
幽沿着曾经熟悉的兽径攀登,但路线已被他重新规划,避开了记忆中那些临近悬崖或易被碎石掩埋的地段。
随着他们越爬越高,脚下的森林逐渐缩小成一片浓绿的、沉甸甸的毯子。
当第一道真正的曙光刺破黑暗,如同金色的利箭射穿林间的薄雾时,他们恰好攀上了一片开阔的山脊。
金色的光芒刹那间铺满了山峦、森林和遥远的地平线,也将幽覆盖着浓密黑毛的脊背,勾勒出一道金色的剪影。
幽驻足,微微侧首,冰蓝色的眼眸望向远方被晨曦染成柔和橘红色的地平线。
那片平坦而遥远的地方,便是他记忆中龙兽人城市的所在。
空气在晨光中轻微波动,视线尽头似有若无的烟尘升腾,昭示着远方文明的喧嚣。
“看,东方。”幽的声音在晨风里显得空旷而辽远,“过了这片荒野,便是坦途。龙兽人的城市就在那道光线的尽头。我三年前去过。高等种族的力量,足以让大地翻身成为一场可控的风暴。”
云初极目远眺。
龙兽人,这个对她而言只存在于幽讲述碎片中的陌生种族,此刻成了黑暗预知里唯一的希望灯塔。
她对高等种族的力量没有清晰的概念,但她完全信任幽。他的镇定、他的目标明确,本身就成了她的定心石。
“我们一定能到那里。”云初轻声说,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被阳光照亮的勇气。
“一定能。”幽重复道,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决心。他重新迈步,开始沿着山脊朝太阳指引的方向坚定地行去。朝阳的光辉迅速驱散了晨间的凉意,夏日的热浪开始真正显现威力。
他们身后,那片孕育了预言噩梦的森林在山岚中逐渐模糊、下沉。
而前方,通往龙兽人城市的漫长旅途,才刚刚在金色的、灼热的晨曦中,拉开了充满未知却也必须前行的序幕。
幽巨大而坚韧的步伐,踏碎了晨露带着着小小的云初和一个关于生存的未来,向着东方,朝着太阳的源头,一去不返。
广袤的荒野,像一张被烈日晒得褪色、干裂的巨大兽皮,铺展至天际,看不见尽头。
最初的几天,只有单调的景色和永恒不变的燥热陪伴。
视野的辽阔带来了虚假的安全感,似乎危机都随着森林一同被抛在了身后。
但这种假象很快被打破。
第三天正午,天空骤然变色。
原本澄澈得刺眼的蔚蓝,毫无预兆地被一层浑浊的赭黄色吞噬。
热风像被什么东西激怒了一样,瞬间狂暴起来,卷着沙砾和尘土,发出沉闷的咆哮声。
“沙尘暴!”幽的声音在骤然喧嚣的风中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猛地转向,冰蓝的瞳孔急速收缩,寻找着可能的遮蔽。
然而在这片平坦得令人绝望的荒野上,最高的东西或许就是几丛倔强却稀疏的刺球灌木。
远处,一堵巨大而浑浊的、连接着天地的高墙正以惊人的速度向他们推来!
那墙由旋转翻滚的沙尘组成,遮天蔽日,带着吞噬一切的毁灭气息。
“抓紧!”幽低吼,不再试图寻找完美的掩体,他猛冲向最近的一处由风蚀形成的小土丘。
这土丘不算高,不足以完全抵挡,但背风面至少能减少一些冲击。
几乎在幽庞大的身躯刚将云初挡在土丘与他身体形成的三角空隙里时,那沙尘的巨浪便狠狠地拍了过来!
霎那间,天昏地暗。
世界被狂野的黄色填满。
沙砾不再是细微的刺痛,而是无数细密的鞭子,无情地抽打在幽厚重皮毛覆盖的身体上,发出急促的“噗噗”声。
强风撕扯着他的毛发,试图将他卷离地面。
呼吸变得极其困难,空气里充满了呛人的土腥味,每一次吸气都像吸入滚烫的沙子。
巨大的冲击力让幽强壮的身体都微微晃动,他低伏着身体,四肢紧紧扒住地面,任凭狂风肆虐,如同一尊守卫宝藏的黑色磐石。
被牢牢护在身体和土丘之间的云初,虽然避开了最直接的冲击,仍能感受到整个大地都在狂暴的风沙中震颤。
土丘在飞沙走石的冲击下不断剥落,细小的碎土簌簌落下。
她只能把头深深埋进幽厚实的胸毛里,用一块湿润的布勉强捂住口鼻,紧闭双眼。
耳朵里灌满了风魔般的尖啸和沙粒的撞击声,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挣脱束缚。
预知梦中那毁灭性的末日景象,在此刻以一种不同但同样令人窒息的方式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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