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随意一个家族，都敢将自家府邸正堂命名为弘文堂的。
若没有一定的底气，贸然以此命名，只会遭到其他士绅的耻笑。
但钱家不同。
钱家在镇江府雄踞了近四五百年。
自前朝大荆年间。
便有钱家先祖中举入仕，最后在吏部侍郎职位致仕告老。
之后，历代钱家先人，时不时就会冒出一个进士、举人。
最巅峰时，钱家一度曾有七八个族人，同朝为官。
且还都是一部之尚书、侍郎之类高官。
当年的钱家，被称之为江南第一书香门第。
无数人提到钱家之名，都会肃然起敬。
到了大楚立国后。
钱家稍有衰落。
但这百多年间，亦曾出过五个进士，十七八个举人。
可谓显赫一时。
到了钱千易父辈时，钱家在朝堂上终于没了影响力。
但饶是如此。
父辈中，也出了两三个举人，在地方上影响力十足。
原本，钱千易高中进士。
钱家上下，都还以为他们又要再度复兴了。
但谁想，钱千易就是个摆烂的主。
好在钱家家大业大，就算没有族中高官庇佑。
在地方上，地方官府也绝不敢去招惹这样的巨无霸家族。
将洛珩等人请上座后。
钱千易忙安排侍女进献香茗、瓜果、点心之类。
洛珩瞥了一眼。
案几上，摆着水色碧青，宛若翡翠一般的茗茶“翡翠绿”。
瓜果是来自东南群岛的极品果蔬。
点心是江南各地老字号精品。
洛珩粗略估摸了一下。
光这茶水、瓜果、点心，就得数十两银子。
由此可见，镇江钱家的奢靡程度。
甚至，钱家的这种用度，比起姑苏林家、周家还要夸张。
只能说……江南士绅真是富的流油。
“钱家主，本督今日登门，只为一件事而来。”
“有人举报你苛待佃农，擅自提租，有违新政。”
“不知，可有此事？”
洛珩抬眸瞥了钱千易一眼。
钱千易闻言，心下咯噔一声。
他忙不迭地矢口否认道。
“都督明鉴，学生与家族如此拥护新政，又怎会违反新政？”
“学生待家中的佃农，最是宽仁不过。”
“仅仅收取了……二，二成的租子，比新政要求的还低。”
钱千易信口扯来。
一旁的老管家听得心境肉眼。
好家伙，老爷你也真是大胆。
咱们家近七成的租子，居然被你说成是两成？
当着绣衣卫的面，糊弄绣衣卫。
你就不怕他们去调查？
老管家想不通，一向胆子不大的老爷，为何突然如此大胆了。
洛珩闻言，似笑非笑地看了钱千易一眼。
“你确定是二成？”
绣衣卫早就将钱家调查了个底朝天。
确实，明面上钱家一直只收二成租子。
但实际上，这钱千易小手段极多。
他每年给佃农们加租子，也不是简单粗暴的直接提高多少层。
而是通过小斗换大斗，大斗换超级大斗等恶劣手段。
来变相达到涨租子的目的。
但在外人听来，钱家始终只收二成租子。
但凡不了解之人，十有八九都会被钱千易给蒙蔽过去。
可惜，他遇到的是洛珩。
……
扑通。
钱千易扑通一声跪倒了下来。
“都督饶命。”
“学生被猪油蒙了心，这就降租子。”
说着，他也不等洛珩回答，便冲着一旁的老管家吩咐道。
“通知佃农们，往后交租子只交二成。”
“谁敢多交，我就跟谁急。”
“还有，记得用标准斗，不许糊弄佃农。”
说这话时，钱千易义正言辞。
仿佛，那个年年加租子的恶魔不是他钱千易，而是其他人。
“你倒是改的快。”
“不过，你敢保证以后不再涨租子了？”
洛珩目视钱千易，冷声道。
钱千易闻言，忙颤声回道。
“不涨了，坚决不涨。”
“都督若是不信，尽管盯着钱家便是。”
“若钱家再敢私下涨租子，您……您直接治罪就好。”
这话，让洛珩等人听得无语极了。
这钱千易主打的一个跪的快。
还真给人一种滑不留手的感觉。
“佃农之事，本督可以先行放一放。”
“但钱家族人犯禁之事呢？”
“你又打算怎么处理？”
洛珩目视钱千易，凝声说道。
不是他不想和钱千易翻脸。
而是，钱家大罪方面，还真不好抓到把柄。
洛珩也不可能无端就想抓谁就是谁。
绣衣卫再势大，也不可能到无理由就杀人、抄家的地步。
这只会让江南士绅人人感到自危。
故此，绣衣卫虽抓着钱家的部分罪名。
但这些罪名，还不足以动摇整个钱家。
只要钱千易狠得下心，完全可以将这些犯了法的罪人推出去顶罪。
“都督，钱家向来奉公守法。”
“对于不法之事，不共戴天。”
“凡族中犯了大楚律例的族人，学生绝不姑息。”
“都督您尽管说便是，学生带着您去抓人。”
钱千易舔着脸说道。
果然如洛珩预料那般。
这钱千易直接将犯事族人都推出去了。
反正，犯事的是族人，又不是他们嫡脉。
抓了就抓了。
少几个族人，也能少分润嫡脉的利益。
“如此说来，钱家主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
洛珩目视钱千易，沉声道。
钱千易一愣，忙回道。
“学生真不知。”
“学生生性不爱庶务，每日只是饮酒作乐。”
“族中疏于管教，都督见谅。”
此言一出。
四周的青龙、白虎、朱雀等人，皆面露愠怒之色。
这钱千易油滑如斯。
简直可恨。
“本督最后再问你一句。”
“民女秀兰之事，可是你干的？”
洛珩目视钱千易，语气渐渐变冷。
钱千易闻言，面色一下子变得煞白无比。
他再也不复先前从容样子。
“我……我……”
这一刻，他心乱如麻。
钱千易怎么都没想到，他做的极为隐秘的事情，居然被绣衣卫知道了。
早知如此，他当时就应该更狠辣一些。
直接将秀兰一家杀个干净。
“学生，有罪。”
“但学生愿以钱家一半产业赎罪。”
钱千易深吸一口气，说道。
以钱抵罪，是保德帝临朝末期时，萧正亮为了弥补国库空虚，而推出的一项政策。
朝廷因为经历了太多波折。
似乎都忘了取缔这条政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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