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谈会之后，我老老实实在金城呆了一周。
每天足不出户，坐在敞开的窗前焚香读经，院前路上的人一走一过都可以看到我。
包玉芹来送饭，也不让她送进屋里，只放在窗台上就是。
慕建国陪我呆了两天，就被我打发去京城，对外的原因是照神道人有封信要捎给白云观。
这期间，不少人想来拜访我。
地仙会门下的江湖大哥，本地寺观庙院的主持方丈，想要信道求经的有钱人，得了外路病来问诊的患者……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可以说是门庭若市。
只是我谁都没见。
六指亲自带了人守在院门口，不允许任何人进院。
有听劝的，见状也就回去了，但总归有不死心的，跪大门口磕头求见的，连哭带嚎耍泼闹事的，悄悄给六指许好处塞钱的，什么办法都使出来了，以至于大河村的村民们连麻将都不打了，天天聚高天观院门外吃瓜看热闹。
六指铁面无私，任什么手段都不好使。
敢缠闹的，全都架着扔出大河村。
他带的手下都是道上混的浑不吝，动起手来一点顾忌都没有，要不是六指压着不许打人，那就不是架出去，而是直接打出去了。
来求诊的，六指就会指点他们去安武找吕祖兴。吕祖兴自身就是有些真本事的先生，又在三脉堂进修过，一般的外路病都可以说是手到擒来。
至于暗里许好处塞钱的，那就都是正经的有钱人了，求道只是个说辞，真正想要求的是什么养生术长寿术房中术回春术之类的东西。
虽然惠真人从来没显过这方面的本事，但在大家印象里，道士没有不懂的，本事越大的道士懂得越多，会得越全，拿出来的法子也一定更好。
这样的，六指则指点他们去楼观道。坤道也不要紧，各种法门身为道士多少都懂点，素怀老元君是活生生的长寿例子，一大把年纪一口大白牙比什么都有说服力，随便讲一讲，都可以当养生讲座来听。
而最后还有一种，则是在地仙会买过寿的，想来求固寿。
这次来了两个，都是偷偷摸摸地赶晚上来的，藏头露尾。
经过足够时间的发酵，名册上的人都会陆续上门。
自投罗网。
不过，现在不需要我亲自来处理他们了。
六指把他们引去香港找麻大姑。
境内和境外的买寿者，已经各有一套处置流程。
境内的邵卫江出面挑旗，丛连柱安排了四个弟子给他打下手办具体的事情。
境外的黄惠理做庄设局，人手都是他自己的，打起绝户得心应手。
这两边最后拿下的钱财，随他们自己处置，我没有特别要求。
第七天午夜，慕建国趁黑转回来，接替我坐在窗前读经。
我换了曹奇的身份，先坐飞机前往京城，扮成慕建国的样子，赶在白天人最多的时候，到白云观露了一脸，就在山门处，向知客道士转递了照神道人的亲笔书信。
知客道士想把我让进去说话。
我表示还有事情要做，不能在京城停留，也不给他再说话的机会，转身就走。
路过卓记饺子馆，我心里一动，改了原本直接离开的打算，推门进屋。
不是饭点，没什么生意。
几个服务员聚在靠里间的桌子在扒蒜。
卓玉晴则坐在柜台后面，戴着耳机，轻轻哼着歌，看到我进门，便赶紧招呼，把我往里边桌坐。
我笑了笑，直接坐到那张专门给陆尘音留下来的空桌上，道：“所有馅，一样来半斤，快着点，吃完我还要赶路。”
卓玉晴有些诧异，但马上就恢复正常，招呼服务员给我倒茶水，又安排后厨做饺子，自己转身上楼。
没大会儿，她便下来了。
手里提着个沉甸甸的长条兜子
吃力地拎过来，放到桌上。
“这是小陆元君给你的。”
我拉开拉链。
露出来的，是满满的经书。
都翻得卷了边，随意拿出一本来翻开，每一页的空白边角都是密密麻麻的手写字。
每一笔一划都平直冷硬，宛如刀剑，杀气直透书背。
“小陆元君说，这是她这一年来读的书，让你带回金城去。”
我拍了拍那大兜，问：“怎么知道是给我的？”
卓玉晴道：“小陆元君说，有人坐到这桌上，吃得跟她一样多，就可以把东西给他。”
我笑了笑，道：“听惠真人说，陆元君不怎么来你这店里吃东西。”
卓玉晴道：“昨天快关门的时候突然来的，拎着这个包，每样馅儿要了半斤，吃完把包扔下的。”
我说：“好，请转告陆元君，我一定不会负所托。”
卓玉晴犹豫了一下，问：“能请教您贵姓吗？要是小陆元君问起来，我得知道东西给了谁。”
我抱拳道：“惠真人门下慕建国，见过卓老板。”
卓玉晴有些意外，道：“你知道我？”
我说：“听惠真人说起过你。”
卓玉晴便问：“那你知道周成周先生吗？”
我笑了笑，道：“金城人都说周先生死了。”
卓玉晴沉默下来，没再说话。
饺子很快就上来了，热腾腾摆满了桌面。
酱油醋蒜泥辣椒油一和，将饺子往里一搅，夹起来塞进嘴里，咸香辣鲜瞬间爆开。
我含混着叫了一声好，甩开筷子，一口一个，将整桌饺子一扫而空，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拎起长条兜起身便走。
打柜台前经过时，卓玉晴习惯性地道：“吃好了？下次再来啊。”
我哈哈一笑，道：“承卓老板吉言，将来要是还有机会进京的话，定要再来好好吃一顿，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吃过的饺子不少，但要说这味儿啊，还真就属你这的最好。”
说话间，向着卓玉晴伸出空空手掌，旋即转手一翻，便掉下三张老人头，“不用找了，祝卓老板生意兴隆。”
卓玉晴看着落到柜台上的老人头，皱眉道：“老千啊，凭这一手能做叔爷了。”
我说：“跑腿的小角色，辛苦劳碌命，没机会称叔爷了。卓老板，你是个有福气的，得珍惜，以后就不要再盼那些没影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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