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所以呢?你们还是在跟着车长青做事,也没见你们跟白玉明分道扬镳。”
文德先道:“现在就是机会。以前我们畏于燃灯仙尊的威势,没有反对他的胆量和决心,可现在既然有狄穆尼先生你代表空行仙尊来到京城,我们自然愿意弃暗投明。不跟燃灯仙尊那不切实际的道路走到黑。既然做了空行仙尊的门下,以后燃灯仙尊要是来寻我们晦气,想来你和空行仙尊都不会不管。”
我说:“白玉明老了,连我都斗不过,更谈不上跟我师尊斗了。只要你们忠心做事,我可以保你们平安。还有,我不是世俗中人,我在金边修佛数十年,颇有所得。”
文德先立刻起身,跪到在地,一个头叩到地上,肃然道:“门下文德先,见过大师。”
我说:“你都不用跟织罗七人商量一下吗?”
文德先道:“回去自然是要商量一下。但我们大家的想法都差不多,绝不会有什么问题。就算真有什么万一,出了波折,我本人也决不会改主意。从这一刻起,我就是空行仙尊和大师的门下了。”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好,既然决心这么大,那就显一显你的诚意。我要名册!天罗号称四柱八台七十二连营,不提下面的人,柱台营头的名字身份所在,还有你们织罗七人的名字身份所在,这些应该都有现成的吧。还有你们天罗在京城经营这么多年,能够稳定借力使用的关系都给我。做为回报,你身上的皮我不要了,只要脸皮就行。”
说完,我拿起那张脸皮,仔细贴到脸上,对着旁的镜子照了照,俨然就是方才老密教僧再现,旋即身子微微一晃,骨节啪啪作响,整个身形登时缩小了两圈,正与老僧的身材相仿。
文德先赞道:“好厉害换形之术。大师改形换面,不过举手之间,如此神妙,堪称在世神仙。”
我伸手道:“脸皮拿来吧。”
文德先微微一怔,旋即反应过来,有些犹豫不舍,但终究还是又掏出一张脸皮来放到我手上。
这回这张,是我之前见过的文德先模样的脸皮。
我再贴到老密教僧的脸皮上,仔细按好,然后再伸手,道:“名册。”
文德先没再废话,起身转到墙角,按了个机括,打开一处暗门,从里面取出三本厚厚的册子,捧着回来,递到我面前,道:“上面这一本是天罗所有织罗人和台柱营头的名册,中间这一本是天罗各方关系的名册,下面这本则是天罗在京城诸般产业的记录。有了这三本,就算我事后反悔,大师也一样能够掌控天罗的力量为己用。”
我也不客气,拿过来翻了翻,道:“不错,你有心了。这样吧,你去同其他织罗人商量一下,要是没有意见,就明天带他们来见我。这里的位置很合适,以后我便替你在这里受这清修之苦吧。”
文德先侧开身子,把他坐的位置让出来。
我大大方方地坐上去,把胡艳荣的脸皮和洋女人的衣服扔给他,道:“女施主,该说的都说了,你日后只需要按我说的办,保你诸事顺隧,且去吧。”
文德先把胡艳荣的脸皮戴到脸上,又脱下僧袍给我,换上洋女人的衣服。
我穿了文德先的僧袍,扬声道:“来,请带女施主出去吧。”
小沙弥迷迷糊糊地进来,冲着文德先合什施礼,道:“女施主请跟我来。”
文德先向我施了一礼,一声不吭地跟着小沙弥走了出去。
我安然打坐未动。
没大会儿功夫,小沙弥又进来了,领着个穿金戴银的老太太。
这是按排好的,本是文德先下一个要见的信众。
现在轮到我来接待了。
老太太上前合什见礼。
我受了这一礼,微一抬手示意。
老太太坐到对面,眼神变得呆滞,慢吞吞地说起自己的事情。
小沙弥肃立一旁,沉默不语。
我起身把小沙弥招过来,将老密教僧的脸和衣服给他,让他代我坐在这里听老太太讲话,自带了文德先的脸从窗户钻出去,沿着他的轨迹追踪下去。
文德先走得极快,而且行踪变幻,还使了掩踪藏味的药剂,显然是在防着我的跟踪。
不过他没弄明白我追踪了的手法,只以为还是那只种在他身上的蛊虫的缘故,所以使的应对法子偏了,便没有任何效果。
当初在他身上种下那只蛊虫的目的就是为了迷惑他。
我很快就追上了文德先。
他沿街走了一气,便转进街边一家服装小店。
大晚上的,店里无人,文德先换掉胡艳荣脸皮和衣服,重新打扮,等到走出服装店的时候,人已经大变了样子。
血肉模糊的面孔变成了个毫无特点的老头脸,穿着身厚实的老式工装棉服,还扣了顶土气的解放帽,就那么抄着手沿街边步行,一副刚刚下了夜班急于回家的老工人模样。
他就这么走着,足走了一个多小时,离着那庙已经远远的了,才在路边找了个电话亭,投币拨话,方一拨通,便道:“乔正阳是吗?我向你举报个事情啊。织罗七人之一的文德先没有死啊,他在雍庙有个密教僧的身份,现在就藏在那里,想抓他就赶紧去,他已经在收拾东西销毁证据,准备逃出京城了。”
说完,便毫不犹豫地挂上了电话。
我站到他身后三米许处。
他一回头,就看到了我,身子微微一滞,旋即坦然地道:“你到底是谁?”
我微微一笑,道:“我是文德先,织罗七人之一,天罗的真正发起者。”
文德先摇着头哑然失笑,笑到眼泪都流出来,慢慢道:“愿赌服输,你其实是惠念恩吧。黄元君居然能教出你这么个奇诡凶狠的徒弟,她大约是对这世道很失望吧。”
我说:“惠念恩已经被勒令离开京城,不得命令,不准进京,现在已经回到金城露面,很多人都可以证明。这对我们天罗来说,实在是天大的好事,终于能从他的威压之下缓口气了。可万万想不到,你居然向乔正阳举报我!为了我们天罗,今天也绝不能放过你!你受死吧。”
虽然说着受死,但我其实没动手。
文德先脸上现出古怪的表情,道:“我以前认识一个千门的老将,说这做老千的最高境界就是无时无刻不在戏中,用什么身份就是什么身份,完全忘记自己的本来面貌,先骗了自己才能骗得过别人。你这千变万化的本事,自然不是老千能比的,但个中根底道理却是一样,所以你还知道自己是谁吗?”
我说:“我是文德先,这个自然不会忘记。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跪地投降,我饶你不死。跟我拼一把,生死全凭本事。”
文德先摇了摇头,说:“我老了,无论体力精力都大不如前,能维持个不错的架子就已经相当吃力,哪还有余力斗法?我投降吧。”
他说着,慢慢跪到地上,高举起双手,道:“请真人饶我一命。”
我哈哈一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能历乱世活这么大岁数,果然都不是一般角色。既然这样,我就饶你一命好了。跟我走吧。”
说罢,伸手就去抓文德先。
文德先举起的双手突然炸开。
浓浓的白色粉尘瞬间弥漫,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其中。
我后退一步,避开粉尘,冷笑道:“还敢跟我动手,真是不知死活!”
当即往袖子里一探,摸出一柄玄相所用的黑刀来,对着白色粉尘中的绰绰人影便刺。
人影晃了一下,好像是要躲过这一刀,可惜慢了半拍,没等躲开,刀就刺中。
下一刻,人影齐中裂为两半,旋即膨胀为两个完全的人影,倏然向两个不同方向跳起,穿出白色粉尘的遮掩,各奔一头,拼命狂奔。
两个,都是文德先,一模一样,肉眼完全无法识别个中有什么差别。
我冷笑了一声,不假思索地追上向左侧逃窜的文德先,举刀就往他的后心刺。
文德先把身子一扭,没等被刀刺中,便爆起一团白色粉尘,再次一化为二,依旧是各奔东西。
我想都不想的选了其中之一,再追上去拿刀来捅。
文德先如法炮制,再次分身逃窜。
如此反复了足七次,文德先终于不跑了,没等我再上去捅刀,自己选停下来,扭头看着我,说:“你在我身上做了什么手脚?为什么无论我怎么样变化,你都能选中我的真身?”
我说:“等你真肯束手就擒了,我就告诉你。”
文德先叹气,一屁股坐到地上,道:“我跑不动了,这是我最后的手段,既然不好使,那就只能老老实实投降了。”
我说:“你这分身化影的本事有几分意思,是怎么弄的,能教教我吗?以后遇到凶险,我也可以用这招来逃命。”
文德先道:“雕虫小技,遇到你这样的高手都不灵光,对上能逼到你需要逃命的,就更没什么用处了。”
这就是拒绝教我了。
不过我也不失望,转身往之前另一个文德先逃窜的方向找过去。
没走多远,就在地上找到了一个残缺不全的纸人,巴掌大小,烧只剩下头部一小块,可以看到这残块上一面贴着文德先自己的头像照片,另一面则是几个残缺不全的红色咒符。
这咒符虽然只有一部分,但我还是从残存的笔画中判断出完整咒符是什么样子,不由失笑,道:“果然是雕虫小技,不过能用得这么精巧,还真是不同寻常。”
扭头一看,文德先已经不再原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一抖袖子,一支木芙蓉剑飞出,闪电般射进黑暗。
黑暗中传来一声痛苦的闷哼。
文德先栽出来,重重摔在地上,两条小腿鲜血长流,看着我,咬牙说:“你是故意的,在玩猫捉老鼠的把戏。”
我说:“谁抓了俘虏不会好好看着,而是直接丢一边去做别的事情?这么简单的诱饵,简直就是直钩钓鱼,你居然也能上当,真是蠢到家了。还有脸说别人?”
文德先露出一丝苦笑,道:“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难道真让你抓回去吗?”
我问:“再有机会,还要跑吗?”
文德先道:“下次,你就会直接取我性命吧。”
我说:“不会。”
文德先道:“不跑了。”
我说:“看不出你这么一大把年纪,还挺惜命。”
文德先长叹道:“几十载黄粱美梦到头不过是一场空,就剩下这条性命了,可不得珍惜着点?”
我弹出牵丝,把他结结实实捆了,拎着走了一气,在附近人家借了辆摩托,一路骑了急急返回雍庙。
到了地头,依旧翻墙入内,直抵文德先的僧舍。
那个老太太还在说话,已经讲到口干舌燥,直冒白沫,声音都沙哑得不成样子。
小沙弥扮成的老密教僧坐得端端正正,一会儿点头,一会儿微笑,虽然不说话,却也仪态极足。
我进到屋里,让小沙弥腾出地方,把文德先放到上面,又把密教老僧的衣服脸皮给他装扮上,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既然知道乔正阳的手机号,想来对他挺熟悉,一会儿跟他好好唠一唠,争取个宽大处理,就算不能活着出监狱,也不至于今年就被拉出去毙了。”
文德先紧盯着我,说:“你不杀我?”
我把那三本册子摆在他面前的地上,道:“我这人向来重信守诺,先前答应了饶你一命,得说话算话。这三本算是你为了立功赎罪交出去的,虽然说里面好些人都已经死了,不过活着的还是大多数,对乔正阳来说价值极高。他一高兴,没准儿能给你美言几句,让法院轻判点。”
文德先就是一怔,旋即道:“你知道保兰酒店的事情!”
保兰酒店,就是曾云祥所住的涉久酒店。
我说:“不仅知道,还全程旁观,看了个够,然后才来找你的。”
文德先看着我,有眼泪流下来。
他说:“我输得心服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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