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当年与他在七玄门中一同拜墨大夫为师的师弟韩立。
风沙依旧在呼啸,卷起千层黄浪,将天与地染成一片混沌。张铁怔怔站在原地,识海之中掀起的惊涛骇浪,远比眼前这片荒漠更加汹涌。
方才那回溯的景象并未因他的惊愕而终止,仍在向前推演。
只见影像中的韩立,右手蓦然一翻,一个约莫三寸高、通体翠绿欲滴的小瓶便凭空出现在其掌心。
先前那引发异象的晶粒,此刻正如乳燕归巢般,划出一道微不可察的流光,倒飞而入,精准地没入那小小的瓶口之中,瞬间消失不见。紧接着,异变陡生!
以韩立为中心,方圆数百丈内的虚空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搅动,无数细碎如尘、却璀璨夺目的金色灵光,如同受到了至高无上的召唤,从四面八方疯狂涌现,汇聚成一道道肉眼可见的金色涓流,发出“嗡嗡”的轻鸣,前赴后继地投向那小小的绿色瓶子。
瓶子此刻宛如一个无底深渊,来者不拒地将这海量的金色灵光尽数吞噬,瓶身的翠绿色泽似乎也因此变得更加深邃。
直到此刻,张铁才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下,猛地从极度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切断了自身法力的输送,指尖萦绕的灵光骤然黯淡。
眼前的景象随着法力的中断,如同水中的倒影被投入一颗石子,开始扭曲荡漾,最终缓缓消散,重新归于虚无。
张铁伫立良久,胸膛中心脏仍在“咚咚”狂跳,方才所见的一幕幕,尤其是那个疯狂吞噬金色灵光的绿色小瓶,在他的脑海中反复闪现。
越是想,越是觉得那瓶子无比眼熟,一种强烈的既视感萦绕心头,仿佛在记忆的深处,某个被尘埃覆盖的角落里,存在着关于它的印记。
“是了!是它!”
忽然间,一道灵光如闪电般劈开迷雾,张铁猛地脱口而出:“这不就是当年韩师弟在七玄门后山,那个无名山谷的树林里捡到的那个古怪瓶子吗?!”
尘封的记忆闸门轰然打开。
他清晰地记起,那时的韩立还是个青涩少年,举着这个看似普通却无论如何也打不开的绿色小瓶,一脸苦恼地找他帮忙。
自己也曾好奇地接过来,即使用尽全力,那瓶塞却如同与瓶身铸为一体,纹丝不动。两人研究半晌,最终只得无奈放弃,只当是个材质特殊些的瓶子。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啊!”
张铁喃喃自语,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与追忆交织的复杂神情,眼神中透出恍然与震撼,“当初那个无人能开的瓶子,其内竟隐藏着如此逆天的秘密!这……这究竟是何种等阶的宝物?”
他的神情刚刚陷入片刻追忆,但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脸色骤然狂变,失声惊呼:“不好!韩师弟有危险!”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这最坏的猜想,就在他话音刚刚落下的刹那,一道缥缈莫测,毫无征兆地在这片寂静沙漠上空缓缓响起:
“不错,不愧是我方磬看上的人,洞察力尚可。此事你做得不错,这是赏你的。”
随着这声音的出现,周围的空气瞬间变得凝滞沉重,连呼啸的风沙都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制,变得悄无声息。数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缓缓浮现在张铁面前不远处。
为首之人,身披一件宽大的黑色长袍,袍服上绣着暗红色的诡异纹路,仿佛干涸的血液。
其面容枯槁,皮肤紧贴在骨头上,呈现出一种缺乏生机的灰败之色,眼窝深陷,一双眸子却亮得吓人,开阖之间,精光四射,带着一种久居上位、漠视生灵的威严。
方才说话的,正是此人。
他淡淡地扫了张铁一眼,那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刮过皮肤,让张铁瞬间如坠冰窖,浑身汗毛倒竖。
只见这自称方磬的黑袍人,枯瘦的手掌一翻,一个约莫半尺高的蓝色玉瓶便出现在手中。玉瓶通体晶莹,散发着至寒至阴的气息。
“一瓶真仙级的冰凤精血,抓紧时间进阶真仙,只有这样,你对本座而言,价值才能更大一些。”方磬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随手一挥,便将装有冰凤精血玉瓶隔空飞向张铁。
张铁在那声音响起的瞬间,心神已紧绷到极致,此刻见玉瓶飞来,虽心中骇浪滔天,却不敢有丝毫怠慢。
他几乎是凭借本能,在愣神了极短的刹那后便反应过来,连忙伸出双手,接住玉瓶,同时躬身弯腰,行了一个大礼,声音带着压抑的敬畏:“多谢方磬大人厚赐!”
“嗯。”方磬从鼻子里淡淡地哼了一声,算是回应,显然并未将张铁的拜谢放在心上。
他转而微微侧头,对着身旁一名身穿白衣、面容普通、但眼神格外锐利清澈的中年男子吩咐道:“好了,该看到的,你也看到了。接下来,该你了。”
“是,大人!”白衣中年男子躬身领命,态度恭敬无比,“有了这些回溯到的关键信息,属下定能进一步推断出此子的确切来历。”
说罢,白衣男子上前一步,神色肃然。
他双手掐动一个玄奥的法诀,随即一挥手,一道白光自其袖中飞出,迎风便长,化作一座高约三尺、共有七层的玲珑白色宝塔。
宝塔通体如玉,每一层都雕刻着密密麻麻复杂无比的符文,此刻正散发着柔和而神秘的白光。
白衣男子不敢迟疑,体内精纯的法则之力如同江河奔涌,源源不断地注入白色宝塔之中。随着法则之力的灌注,七层白塔开始轻微地震颤起来,塔身的符文逐一亮起,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
数息之后,整座白塔已然光芒大盛,嗡鸣之声不绝于耳。
又过了数息,白塔顶端的空间突然开始剧烈地扭曲、波动起来,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搅动水面。紧接着,那扭曲的空间渐渐稳定,形成一幅清晰无比的动态景象——
那是一片被巨大阵法笼罩的广阔平台,平台以某种罕见的白色巨石铺就,边缘矗立着数根雕刻着玄奥图案的巨型石柱,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飞升接引仙灵之气。
“是石矶殿的飞升台!”方磬身后,立刻有人一眼便认出了影像中所显示的地点,低声惊呼。
影像中,依稀可见一些穿着石矶殿服饰的弟子在平台周围巡逻值守。
“走!”方磬眼中精光一闪,不再有任何迟疑,低喝一声。
话音未落,一团浓郁如墨,翻滚不休的黑雾骤然以其为中心扩散开来,瞬间将在场除了张铁之外的所有人包裹进去。
下一刻,那庞大的黑雾猛地向内一缩,眨眼间便收缩成只有拳头大小的一团,随即“砰”的一声轻响,如同一个被戳破的气泡,凭空炸裂开来,连同其中的所有气息,彻底消失在这片沙漠上空,仿佛从未出现过。
张铁僵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数息之后,他小心翼翼地释放出神识,反复探查周围数千里范围,确认那令人窒息的金仙威压确实已经远去,方磬等人也真的已经离开,他这才长长地地舒出了一口气,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
这方磬,他自然知道是谁!
乃是掌控着庞大杀手组织“十方楼”在北寒仙域分舵的舵主,其实力早已达到金仙初期的巅峰,只差一步便可迈入金仙中期!
在这等存在面前,自己这区区修为,恐怕对方吹一口气,就能让他形神俱灭。
“不行!此地不宜久留!”
强烈的危机感如同鞭子般抽打着张铁,“我必须尽快重铸肉身,突破到熔神境界!一定要想办法,在十方楼之前找到韩师弟!”
张铁紧紧攥住了手中那瓶冰凤精血,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随即,他不再犹豫,身形一晃,化作一道几近透明的遁光,沿着来时的方向,将速度提升到极致,疾驰而去,很快便消失在天际线的尽头。
数日后,在北寒仙域边缘地带,一片人迹罕至、终年被皑皑白雪覆盖的连绵雪山深处。
“轰隆!”
一声闷响,在某座雪峰的山腰处,一块巨大的冰岩被一股巨力震开,露出了后面一个刚刚开辟出的简易洞府。张铁的身影闪入其中,随即挥手打出数道灵光,将洞口再次用冰雪掩埋,做得极为隐蔽。
张铁顾不得调息,立刻从储物袋中取出数套阵旗阵盘,手法娴熟地在洞府内外布置下层层禁制。
直到数层光华各异的阵法光罩缓缓升起,将这座小小洞府守护得严严实实,他才盘膝坐在地上。
张铁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了那瓶真仙级冰凤精血和旁边一堆早已准备好的灵材之上。他眼中闪过一丝肉痛与坚定交织的神色,随即不再犹豫,双手开始结出一个又一个复杂古老的印诀。
“肉身重铸,熔神之境……韩师弟,你千万要撑住,等为兄前来!”
与此同时,远在不知多少万里之外。
石矶殿,飞升台区域,那座气势恢宏的议事大殿中。
气氛凝重。
大殿左侧,以方磬为首的十方楼众人安然落座,虽然人数不多,但那股凝聚不散的煞气与金仙威压,让大殿内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大殿右侧,则端坐着两人。
一人是身穿石矶殿长老服饰,面容儒雅留着三缕长须的老者,修为约莫在真仙后期。
另一人,则是一位身穿紫色宫装、面容姣好但神色冰冷如霜的中年女子。
尤其令人侧目的是,这位中年女子周身隐隐散发出的法则波动,赫然也达到了金仙初期的层次!她正是石矶殿在北寒仙域的主要话事人之一,紫玉仙子。
“十方楼向来与我石矶殿并无什么来往,井水不犯河水。今日方道友突然带着众位道友不请自来,不知所为何事?”
紫玉仙子率先开口,声音如同她的表情一样,冰冷得不带一丝烟火气,目光锐利如剑,直视方磬。
若非忌惮十方楼背后那位大罗境掌控者,以她的脾气和石矶殿的规矩,早就启动大阵,先给这群不速之客一个下马威再说。
方磬面对紫玉仙子隐含锋芒的质问,那张枯槁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波动,似乎完全不在意对方的态度。他淡淡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冒昧来访,确是突然,还望紫玉道友海涵。”
说着,他枯瘦的手指在身前轻轻一点,两点灵光闪现,迅速在空中形成了两幅清晰无比栩栩如生的人物画像。
其中一人,正是韩立。而另一人,则是一位面容和善穿着石矶殿接引弟子服饰的白袍青年。
“此二人,不知紫玉道友,可曾见过?”方磬的目光平静地落在紫玉仙子脸上。
紫玉仙子见到这两幅画像,绣眉微不可察地蹙起,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她并未立刻回答,而是微微侧首,看向身旁的那位白须老者。
白须老者会意,仔细端详了画像片刻,又捋了捋自己胸前的长须,沉吟了少许,才缓缓点头,对着紫玉仙子传音说了几句。
得到确认后,紫玉仙子重新看向方磬,语气依旧冷淡:“不错,这两人确实曾是我石矶殿之人。不知方道友兴师动众,寻找他们,所为何事?”
听到紫玉仙子亲口承认,方磬那深陷的眼窝中,一丝难以察觉的喜色瞬间闪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他语气不变,平静地说道:“不瞒道友,这两人可能牵涉到我们十方楼正在追查的一件密事。
老夫此次前来,也主要是想向这二位当面打听一些情况,并无他意,更非寻衅。不知紫玉道友,可否行个方便,将此二位道友请来此处一叙?”
他的话语说得颇为客气,但其中蕴含的不容置疑之意,却清晰可辨。
紫玉仙子闻言,心中念头飞转。若只是打听些事情,虽然十方楼的名声不好,但眼下对方态度尚可,似乎也不必为此彻底撕破脸皮。尽快将他们打发走,免得横生枝节,才是上策。
想到这里,她微微颔首:“既然方道友只是问询,这个方便,我石矶殿自然可以给予。”
她随即冲着身旁的白须老者使了一个眼色。
老者立刻会意,挥手取出一枚专门用于宗门内部高阶传讯的青色玉简。他双手掐诀,数道灵光被打入玉简之中,玉简表面顿时泛起一圈圈涟漪般的青光。
随后,老者便手持玉简,安静地垂首等待起来。
十余息的时间,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漫长。
终于,青色玉简之上,再次有微光闪烁起来,同时传递出一段信息。
白须老者凝神感知片刻,眉头不由得微微一皱,脸上露出一丝为难之色,转身对着紫玉仙子躬身回禀道:“回禀紫玉师叔,已经查清。
这二人中,左边画像之人名为韩立,乃是数百年前,自某个下界飞升至我石矶殿的弟子。而右边画像之人,则是长期负责我飞升台接引事务的弟子,名为高升。”
他略微停顿了一下,语气带着些许无奈:“只是……不巧的是,根据执事堂的记录,这二人在数年之前,已先后因不同缘由离开了宗门,至今未归。具体行踪,暂时无法确定。”
此言一出,大殿之中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起来。方磬那一直古井无波的脸上,眉头终于几不可察地轻轻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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