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底考试结束后的第三天，刘老师找我谈话。
她手里拿着一张纸，端坐在办公桌旁。
“李双响，赵海不是你爸爸？”
“对。”
“袁桂英也不是你妈妈？”
“对。”
“那这个赵兰……也就不是你姐姐了。”
“对。”
“可为什么你的档案上？家庭成员一栏里怎么会有他们三个人的名字？”
这我哪里知道？
只好问刘老师档案是哪里来的。
“是从你初中的学校调过来的，我想他们应该不会搞错吧？你跟这三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我在想，这份档案应该是邢老师填写的，赵海曾经找过他，还请他喝过酒。
反正我自己并没有填写过什么档案。
“李双响，我想知道你家庭的具体情况。”
这个时候的刘老师，又像是一位慈祥的奶奶。
她让我坐下来，慢慢说给她听。
“老师，很复杂的……，”
“没关系，你可以慢慢讲，我用人格向你保证，今天的谈话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
她还走过去，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真的要对她讲吗？
那就讲吧，她是我的班主任老师，对我多些了解也是应该的。
“我的老家在石滩乡光明村五队，我爸爸是个石匠，在我两岁的时候，他因一次意外身亡了……，”
“赵海，他是我爸爸的师兄，住在光明村八队，据说，当年我爸是为了救他，所以才……，”
“我爸死后，赵海经常照顾我们家，后来我妈又因病去世了，也是赵海帮忙下葬的，他现在是我们光明村的大队长……，”
讲到这里时，我停顿了好久。
刘老师问，“就这些？”
“嗯——，”
刘老师起身，居然给我端来一杯水，还拍了拍我肩膀。
显然，她觉得我还有故事。
不过她也没有急着问，而是先是肯定了我的学习能力，又说我是一个性格要强的学生。
她教了这么多年的书，还没有哪个学生敢在开学第一天跟她顶嘴的。
听她这么说，我便向她道歉，称自己那天确实不应该。
“过去的事情就不要提了，你们每个学生都是我的孩子，我第一眼看你就觉得你与众不同。”
刘老师是指我的穿着，觉得我不像是个农村娃。
所以她说，“赵海一家对你挺好的，你要加倍努力学习，将来好报答他们。”
“老师，其实……，其实……我身上穿的衣服和鞋子都是我姐姐给我买的……，”
刘老师看了一下档案，“是赵兰吧？她才……十七岁多，哪里来的钱？”
“不是她，是我的姐姐，叫李飞凤……，”
“这么说你还有个亲姐姐，这档案上为什么没写出来？”
“她也不是我的亲姐姐，她是我爸爸捡回来的，说是……给我们家当童养媳……，”
“什么？童养媳？这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有这事？”
“这还不算什么，我爸当年又给我定下了一门娃娃亲，就是……赵海的女儿赵兰。”
我还告诉刘老师，赵海之所以愿意收养我，就是觉得我将来肯定有出息，想让我当他们家的上门女婿。
我甚至还说，我喜欢的不是赵兰，而是我姐姐李飞凤。
我不想变得有出息。
这下轮到刘老师沉默了。
她要不是以人格担保，我断然是不会把这些事情告诉她的。
后来，刘老师岔开了话题，“李双响，任小盈建议你当班长，你意下如何？”
“我怕自己没那个本事，还是由她当吧。”
“初中的时候你就是班长，现在为什么又没信心了？”
“我觉得没意思……，”
“那就由全班同学民主选举吧。”
星期六上午最后一节课，刘老师给大家开班会，投票选举班干部。
班长的候选人只有我跟任小盈两人，最后的投票结果，任小盈略高于我。
可她再三推辞，坚持要把班长之位让给我。
“任小盈……，”我站起来大声说道：“这是全班同学的意思，也是刘老师的意思，你要尊重大家，不然就是你思想品德有问题。”
“李双响……，”任小盈也站起来，“你不想当这个班长，其实也就是看不起我们，你这个人居高自傲，冷漠无情。”
“我来这里读书是为了好好学习，将来考个好大学，不是为了当班长。”
“我说的没错吧？你这个人太自私了，难道我就不想考个好大学吗？这班长我也不当……，”
刘老师听完我跟任小盈的争吵后，评价道：“我教过这么多学生，还是头一次见到你们两个这样的。”
一个重点班不可能不要班长吧？
刘老师最后让大家毛遂自荐。
我主动推荐了朱旭和张涛两人。
朱旭自称没那个资格。
张涛也说自己不是那块料。
刘老师做了个决定，让我和任小盈轮流当班长。
“李双响，从你先开始，任期八周，之后由任小盈接任。”
我很想问她，当班长有没有补贴？
如果没有，我才不愿操心班上的事。
我以为星期六下午要放假呢，谁知道还要自习，这下我就不能去看赵兰了。
原来，我们每个礼拜只有星期天下午放半天假。
两个月之后放一次长假，到那时大家才可以回家。
这个星期天下午我没有去看赵兰。
因为学校里打算举办运动会，要听取班主任老师和各班班长的建议。
说是建议，却没有哪个老师和班长发言，赛事的安排和比赛项目都是学校领导决定好了的。
召集大家来只不过是走个过场，展现出所谓的‘民主’。
当班长有什么好的？麻烦。
刘老师把这件事交给我负责，让我统计一下我们班的学生有哪些愿愿意参加运动会，精通哪些项目。
我先把这事在我们寝室说了，张涛表示要参加篮球比赛，可他找不到搭档。
他问我会不会打篮球？
打篮球我不会，翻单双杠我还可以，做卧撑我也可以，可惜这都不是比赛项目。
“你个子这么高，我教你吧，其实打篮球很简单的。”
运动会要在一个多月之后才举行，这时候开始学的话，应该也不算太晚，重在参与嘛。
我们寝室里就凑齐了篮球五人组，张涛担任队长。
我们班还参加的项目有：乒乓球、短跑、男女混合接力赛、和立定跳远。
任小盈参加了接力赛。
每天下午下课，参加比赛的同学都要进行半个小时的训练。
我也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仅仅一个礼礼拜就学会了熟练运球，就是投篮的准星差点。
张涛鼓励我慢慢练。
开学后的第四个星期天下午，我才坐公共汽车来到县城的武安路。
其实也可以不用坐车，走路也就半个来小时。
主要是这段时间训练太累了，有些腰酸背痛。
还有就是营养没有跟上，我为了把钱节约出来给姐姐打电话，早晚都吃馒头。
只有中午吃得稍好点，也不过就是一份素菜、一勺蛋花汤。
赵兰干活的饭店是一家国营饭店，看上去就很气派。
我刚走进去，就有个女服务员跑过来问我，“小弟弟，吃饭吗？”
“不，我找人，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个叫赵兰的？”
“哦，有、有、有，你是……？”
服务员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你是赵兰的未婚夫吧？她经常在我们面前提起你。”
未婚夫？
还经常？
这赵兰是有病吧？
“我是她弟弟……，”
“那你稍等，我帮你叫她出来。”
服务员离开之前笑了笑，夸我长得好英俊。
是吗？
我也对着旁边的镜子打量起自己的模样来。
人靠衣装马靠鞍，是姐姐给我买的衣服好看。
赵兰的身影出现在镜子里，在快步向我走来。
她身上系着围裙，头发是盘起来的。
“李双响，你怎么今天才来看我？”
“忙。”
“你有多忙？能有我忙吗？每天累得要死，要不是为了你，我才不想受这份罪。”
赵兰用手捶了捶自己的肩。
我明白她很辛苦，可她说是为了我，这就让我有点接受不了。
我需要她为我吃苦受累吗？
“你在忙什么嘛？”她问我。
“我又当了班长，学校马上要开运动会，我要带领大家一起训练。”
“真的吗？你又当了班长？”
赵兰喜笑颜开，希望我以后当乡长，县长。
“双响，你吃饭没有？我看你好像瘦了许多。”
“吃了……，”
“你等我一下，我去给我们经理请个假，陪你出去逛逛。”
我本来只是来看她一眼的，张涛他们下午还在学校里训练呢。
可又怕她发脾气，干脆就陪她走走吧。
可能这段时间她也确实累了，需要放松放松。
出了饭店，她就挽着我的手，要带我去附近的河边走走。
“兰姐，你以后……，”
“又是兰姐？你怎么就是记不住啊？”
赵兰揪了我一下。
“兰兰……，你以后……，”
算了。
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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