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连夜的雪幕已经落定。
稀薄的晨光刺破云层,洒在凛疆覆雪的街道上,空气里浮动着冰冷的澄澈。
顾晟立在窗边,俯视着渐渐苏醒的街景。
两天三夜。
该摸清的脉络,已大致清晰。
通讯被官方切断,是有人不想让联盟插手。
骨晶在地下流通,背后也有着官方的影子。
几股力量彼此撕扯,将这座城市搅成一潭浑水。
宴席上那些临世人,任缺手下那批,再加上官方内部的不干净——
乱。
说到底,除非某一方彻底压倒其他声音,凛疆才可能恢复秩序。
但也只是可能。
尤其是在见过任缺手下那批人之后。
现在能确定的是,属于谕师的那一派已经退出。
剩下的,只有两方了。
顾晟缓缓吐出一口气,白雾在玻璃上晕开模糊的痕迹。
他侧过头。
床上,米莉儿仍闭着眼。
昨晚她只醒了一会儿,确认他的存在后,便又沉沉睡去。
守着她醒。
这是他的承诺。
............
“咚咚。”
敲门声很轻,却足够清晰。
顾晟从窗前收回目光,转身迈步,拉开门。
瑞娜站在门外走廊上,身上还是那套制服,长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
她的视线越过他肩头,扫向房间深处。
“她还没醒?”
顾晟侧身走出,反手轻轻带上门,将房间内的静谧与门外走廊隔开。
“昨晚醒过一次,但还需要休息。”
他倚上门框,看向她:“说说,昨晚具体什么情况?”
他只有一些零碎的感知和猜测,需要拼图。
瑞娜抬手推了推眼镜。
“并不复杂。”
她简述分头行动后的发现——
遭遇、短暂的冲突,以及米莉儿在见到他的脸时,那一瞬间过于激烈的反应。
“她直接认出了你,我据此判断,她应该是你的女人。”
“她不是。”
顾晟嘴角一抽:“算了......人没事就行。”
话音落下,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晨光,尘屑在光柱中缓慢浮游。
许久。
“帮我规划接下来的路线。”
顾晟的声音不高,打破了寂静。
他没指明是什么路线,是行动的路径,还是破局的策略。
但他确信她懂。
瑞娜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片刻,镜片后的目光冷静如常。
“你想让哪一方最终取得凛疆的控制权?”
问题直指核心。
“都不行。”
顾晟的回答毫无犹豫。
无论是官方里的蛀虫,还是任缺那伙人。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如果没有改变,他们都只会把这座城市拖向更深的泥潭。
“那你得等。”
瑞娜的声线平稳如常:“燕北航还回不来。”
如果说谁能管凛疆,也就只能是他。
可燕北航被拖在联盟中枢,归期未定。
而凛疆的局势,每一天都在恶化。
“我等不了。”
顾晟叹了口气。
“凛疆,也等不了。”
“那么,情况就变得简单了。”
瑞娜的镜片掠过一丝冷光,话锋一转:“用你的话说——胃口不妨再大一点。”
“什么?”
顾晟侧目。
“吞并。”
两个字从她唇间吐出,平稳得不带半分波澜。
顾晟眉峰微动,随即缓缓眯起眼睛。
这路子......他确实没往这头想过。
但不得不承认,这个提议足够大胆,也很对他的胃口。
瑞娜注视着他神色的细微变化,已然得到了答案。
但她话锋却微微一转:“不过......你确定能对你那位朋友,下得去手?”
顾晟抬手揉了揉眉心。
“换作是从前,或许没有商量余地,但现在的他,或许......我能试着说服。”
“说服不了呢?”
瑞娜追问。
“......”
顾晟顿住了。
这个问题,他给不出答案。
至少此刻,给不出。
“这不像你。”
瑞娜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向楼梯。
鞋跟叩在木质台阶上,发出清晰而渐远的回响。
“等你想明白了,随时来找我谈具体方案。”
脚步声彻底消失在楼道尽头,走廊里重归寂静。
顾晟不自觉地用牙齿轻轻咬住舌尖,让纷乱的思绪一点点沉静下来。
————————
“嗒——”
黑暗笼罩着一切。
只有雨水淅沥地落在河面上,荡开一圈圈涟漪。
“砰!”
枪声撕裂夜空。
“嘭——”
随后是一个身影缓缓倒下的闷响。
杂乱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涌来。
“其他人呢?”
“不知道,刚才还在这里。”
“搜!一个都别放过!”
河面下,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岸上远去的人群。
那领头的是个面色冷峻的男人,右手背上隐约可见一个黑色三角标记。
“噗通——”
“噗通——”
“噗通——”
几道落水声接连响起。
不久后,两个身影从水下浮出,悄无声息地游向桥洞。
“哥......我好怕......”
“别怕,有哥在。”
桥洞下,一个浑身是血的身影倒在地上,已经没了气息。
高个的少年拉着矮个的妹妹靠近,两人浑身湿透,冰冷刺骨。
为了躲避追捕,他们不得不潜入水中,而他们的父亲为了引开追兵,永远留在了岸上。
“哥,爸他——”
妹妹突然捂住嘴,声音哽咽。
哥哥沉默着,只是紧紧攥住了拳头。
“莹莹,快走,他们可能会回来——”
话音未落,远处就传来了喊声:
“在那边!快!”
少年猛地拉起妹妹想要逃跑。
又一声枪响。
“砰!”
......
任缺猛地从床上坐起,胸口剧烈起伏,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昏暗的房间里,只有窗帘缝隙漏进一丝微光。
又是那个梦。
“操......”
他抹了把脸,抓起床头的水杯猛灌了几口。
冰水划过喉咙,却浇不灭心底那团烧了多年的火。
晨曦在窗帘缝隙间挣扎,在他脸上投下破碎的光影。
那些记忆像刻在骨头里的印记,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这一路是怎么走来的。
他放下水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右手那枚银戒。
冰凉的触感让他稍稍平静。
这份仇恨,这份执念,确实支撑他活到了今天。
但这还不够。
在那一天到来之前——
在他也像父亲那样,再也无法保护她之前——
他必须让她活在一个绝对安全的世界里。
一个再也不会有人在雨夜被追杀,再也不用躲在桥洞下瑟瑟发抖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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