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斜倚在软榻上，烛火在她身上镀了一层暖融融的光，她翘着二郎腿，毯子随意地搭在身上，素白的罗袜在毯子下露出一截，随着翻书的动作轻轻摇晃着。
“姐姐！”云沐掀开棉帘子进了屋，正瞧见那抹摇晃的白袜，心里猛的跳了两下。
云昭全神贯注地翻看着手里的册子，眼皮都没挑一下:“来了。”
“嗯。”
云沐喉结滚动了两下，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神，缓步走到榻前，俯身把她身上的毯子往下拉了拉，盖住那对让他心神不宁的白袜，又往上掖了掖边角。
“不冷。”云昭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不用捂这么严实。”
云沐笑了笑，去暖炉上烤手:“这鬼天气，还是仔细些好。
姐姐，我刚从姑父的书房出来，胡人在玉门关百里外聚集，战事一触即发，姑父允许我随军参战了。”
云昭指尖一顿:“你父皇同意吗？”
“同意，一个月前我就奏请过父皇，父皇说，萧家儿郎当如此，让我一切遵从姑父的命令。”
云昭突然有些烦躁，呼一下从榻上坐起来，“你那三脚猫的功夫，上战场行吗？”
云沐哈哈笑了两声:“姐姐，你能不能不要小看人，我这两年一直很用功，早就是四脚猫了。
真的，不骗你，我的骑射功夫比新兵强多了。”
云沐转过身蹲下，黑漆漆的眸子仰望着云昭:“只是不知这场仗会打多久，以后……，以后就不能日日给姐姐问安了。”
云昭瞪他:“比新兵强你就是四脚猫了?
一场战事下来，新兵得死伤多少人?”
云昭指着旁边的暖炉:“你父皇怕你熏着嗓子，连炭火都想方设法送来，舍得让你上战场?
万一你有点闪失，谁担的起，大燕有多少强兵良将，缺你这个四脚猫吗？
我看你们父子俩，纯属是给我父亲添乱。”
云沐把滑下来的毯子往上掖了掖:“姐姐，我只是跟在姑父身边参与部署，不会轻易上战场的。”
云昭想了想:“也是，父亲多宝贝你呀！才不会让你涉险呢。
你也要看顾着父亲，主帅就应当坐镇中军，统揽全局，别让他动不动就亲自领兵。
他要不听话，你就拿皇子的身份压他。”
云沐笑了两声:“行，姑父若不听劝，我就把姐姐的话搬出来。”
云昭指了指旁边的软榻让他坐:“父亲又犟又倔，我劝他多少回了，不听，非说什么，将帅者，既要有运筹帷幄之谋，也要有一马当先之勇，可他还是小年轻吗？
一把年纪了，一点都不爱惜自己。”
云沐坐下道:“这次不一样，羌人和匈奴人勾结在一起，月氏和突厥也蠢蠢欲动，姑父很谨慎，不会轻易涉险的。”
云昭惊讶:“月氏和突厥也想插一脚，他们想干嘛？想重温五胡乱华的美梦吗？”
云沐点头:“他们就是这么想的，只要我们战事失利，他们就会一拥而上，抢夺中原这块肥肉。
幸亏姑父早有准备，父皇也备好了精锐支援。
只要我们还有一口气，就不会让他们踏入玉门关半步。”
“什么一口气两口气的，让侵略者死，咱们的人都得活。”云昭把手里的册子递过去:“你看看，能不能帮上点忙。”
“姐姐又想捐钱。”云沐笑着接过来，看到册子上的大字，念道:“《天工开物.佳兵》”云沐惊讶地看过来:“这不是账册?”
云昭斜了他一眼，没理他。
云沐迫不及待地翻开册子，顿时吃惊不已，只见册子上详细记载了弓箭、弩机、和火器的制作方法。
尤其是火器中火药的配方，火炮、鸟铳、地雷等，云沐逐字逐句揣摩，嘴里念念有词，好一会儿不顾的抬头。
云昭打了个响指:“沐沐，魂儿来！”
云沐呆呆的抬起头。
云昭笑问:“傻了?”
云沐笑了笑:“没傻，感觉被一个天大的馅饼砸中，脑袋晕乎乎的，懵了。”
云昭哈哈笑道:“懵就懵吧，没傻就行，这东西怎么样，能不能派上用场?”
“当然能！”云沐眼睛亮晶晶的:“姐姐，这是你上一世的仙法吗？”
云昭乐道:“又胡咧咧，不是仙法，是我上一世看过的书，蓝靛、造纸、雕版印刷、烧瓷，都是这本书里记载的。
佳兵是其中一篇，我不知道这个时代的冶金技术如何，还默了一篇《冶铸》和《五金》”云昭说完，把另外两个册子递过去。
云沐双手接过，激动道:“姐姐，我想给你磕个头，替大燕的百姓，替千千万万个将士给姐姐磕头。”
云昭眼一瞪:“你敢磕一下试试?”
云沐哈哈直乐:“我是真心诚意的，姐姐，不用做出全部，只要其中有一种火器做出来，就能救无数人命。
别说磕一个，让我天天拜姐姐，拜一辈子都成。”
“你少跟我贫！
我也是大燕的百姓，我是在保护我自己的家，有什么好谢的。
而且我还有个条件。”
云沐头一歪，笑道:“什么条件?”
云昭道:“保密，不许透露这些东西的来源，包括我爹娘。”
云沐疑惑道:“常言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姐姐不想张扬我能理解，可为什么要瞒着姑姑和姑父呢？”
云昭道:“树洞，不要问为什么，我不想解释。”
云沐一噎:“好吧，树洞不问了。”
云昭问:“你有法子跟父亲和你父皇解释吗？”
云沐脑袋一晃:“有，简单的很。”
云昭往前探了探身子:“什么法子?说来听听。”
云沐摇头晃脑地吐出俩字:“保密！”
云昭冷哼一声:“切，不说拉倒！”
云沐笑道:“不是跟姐姐保密，是大燕的律法保密，兵器制作有严格的保密制度，泄密者一律按通敌罪处置，所以，姑父不会问的。
我父皇那也好说。
我今晚就写信给父皇，先透露点弩机的技艺，和火器的一点点想法，让父皇派军器监的人过来，成立各个兵器坊，然后再把这些工艺分别透露给各坊就行了。
各坊之间同样会严格保密，没有人多问的。
只是这样，姐姐的盖世之功就会落到我和军器监身上了。”
云昭松了一口气:“这样最好不过了。
快点办，越快越好，不然我会内疚，为即将上战场的将士，为我的优柔寡断，没有早点默出来内疚。”
云沐心头又软又酸，哑声道:“姐姐呀，你是拯救万千将士的神，神还受人的香火和跪拜，姐姐不图名，不望报，无需他人知晓，为什么还要内疚呢？
施恩的神永远无需内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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