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答复后，张桂花对她们道了声感谢，旋即疾步走向标号为106的病房。背后传来了两位护士用法语交谈的声音，其中似乎夹杂着一丝紧张焦虑，难道她们改说法语是为了不让病人母亲听见吗？
这般猜测在张桂花脑中挥之不去，柏儿？绝无可能……不可能是他。
张桂花绷紧脸庞，快速向106病房迈进。来到病房门口时，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猛地推开门进入。
屋内的叶娴正靠在床上静静地阅读一本书籍，却陡然间被耳边的一声厉喝惊醒：“叶娴你个不知分寸的东西，竟敢糊弄老娘，这样的大事也不跟我这个当妈的说一声，以为我就真死了不成！？”
叶娴不曾料到张桂芝竟然会突兀闯入，惊慌之下手中握着的地摊小说滑落到泥土地板上，她启唇欲言，看见张桂芝微红的眼睛却又咽下了所有话语。
在这个乡土气息浓厚的村落里，这对母女的关系一直颇为微妙，表面平静底下暗潮涌动。母亲时刻担忧女儿，女儿则一心想要守护这份母爱，不愿让她承受过多的忧虑与恐慌。
“没事儿呢，妈，我只是个小病小痛，明天就能回家了。”叶娴故意扭过头，避开了张桂芝的眼神。
感受到气氛稍缓，张桂芝围着叶娴转了几圈，细细审视她的神色和面容。见她神清气爽，脸色稍有好转，却又绷起脸，开启往日熟悉的碎碎念。
“你这丫头，翅膀硬了便把娘撇一边去了。到现在我才知晓你险些丢了这条命，难不成非得等到老母为你披麻戴孝的那一天你才乐意告知于我吗？”
叶娴叹了口气，心中明白她不该对娘软语相待。
“哎，说什么死不死的，听着怪渗人的。”她接过了话茬，努力让气氛缓和一些。
张桂芝瞥见叶娴散乱的头发，不由得唠叨起来：“长大了就这样了，整天披头散发的，像哪家不懂事的小野猫。你还串通你弟蒙骗我呐！你那傻弟弟也是，前几天回来时对此一字不提，反而还帮你遮掩。”
说着，张桂芝走至叶娴床边，伸出手将她散落的青丝收拢，随手拿起床头的手帕给她束发。
“切过哪里了？我要瞧瞧。”
面对娘亲如此紧张的样子，叶娴只能作罢，“哎哟，妈，都是小手术，柏哥所在的外科科主任亲自操刀的，刀口细得就像一道淡淡的粉痕。”
瞧见张桂芝又要撩起自己的衣服查看伤口，叶娴连忙照做。尽管伤口裹着纱布，看不出来究竟如何，但张桂芝已泪水盈眶，心疼不已。
“这个天杀的裴泽弼真没良心！放任那伙参与爆破事故的人逍遥法外，这样的人就应该捉起来千刀万剐！”张桂芝擦拭眼角的泪花时，无意间瞥见窗外的景象。
只望见远处，裴泽弼和叶柏从村子附近的圣玛丽诊所并肩而出。秋风摇曳，吹落一片黄叶落在叶柏头上，裴泽弼停下了脚步，伸手替叶柏拂去了落叶。那一刻，在张桂芝眼中就像是裴泽弼拥抱着叶柏，并亲昵地低下头。
耳边响起护理站两位年轻护工之前的窃窃私语，一一对应上眼前所见，张桂芝心头一紧，她颤抖着双唇，回头瞪着叶娴问道：
“你说清楚，你们兄弟俩和那个裴泽弼是什么关系？你知道多少！”
叶娴对于叶柏与裴泽弼之事并未强烈抵触，但也绝对无法认同张桂芝突然间的失控。她缓缓倚倒在草编床上，低声回应：“我也是刚刚知晓。”
张桂芝一听，整个人瞬间如遭电击般僵住。听叶娴此言意指属实，怎可能？！
“不可能！不会这样的！这两个男人之间到底是何道理，柏儿一向听话懂事，定是那裴泽弼在背后捣鬼！我说呢，他对咱家这么上心得可疑，分明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她在叶娴病房里踱来踱去，一口咬定此事皆因裴泽弼而起，这便是张桂芝的一贯思维方式。
“两男子怎么可能搅合到一起，不打算娶妻生子了？那样的话岂不是断子绝孙？”絮絮叨叨的话语中流露出渴望得到叶娴支持的愿望。
喝了一口瓷杯中的山泉水，叶娴接口道：“怎会断子绝孙，从叶家角度看，还有兆麟表叔呢。从张家而言，舅舅那边不是还有个儿子吗？”
“你现在站哪边说话了？莫非那个裴泽弼给了你什么好处，你竟替他讲这么多话……”
张桂芝的斥责还未说完，便听得一声“阿姨”，抬头一看，黄鼠狼已经出现在屋内。
裴泽弼面露尴尬之色，将手中的礼物置于叶娴床头，恭敬地道了声：“阿姨。”
正欲开口反驳的张桂芝眼神不经意间掠过裴泽弼的腰际，心头不由得一阵抽搐：“柏儿，过来一下。”
她看向叶柏，口气严厉地叫唤，叶柏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有些不知所措，这场突如其来的情感曝光显然是最糟的情况，毫无铺垫亦无预警，直接将张桂芝对于这一事实的接受程度推向巅峰。
“阿妈，咱们回去慢慢谈，我保证好好解释。这里毕竟是医院，姐姐也需要休养，别让她因为我们的事情受到影响。”
听到叶柏温和的劝解，再看看默默钻进被窝的叶娴，以及他身旁站着的裴泽弼，张桂芝觉得自己仿佛心肝俱碎，但她深知此刻叶娴正需要静养，于是咬牙接受了这个现实。
“好吧，那你过来！”张桂芝再次严肃地说。
秋收刚过的田野里，叶一柏迟疑了一会儿，不自主地瞥了眼身边的裴泽弼。
村里人都看得明白，这儿子的眼神让张素娥瞬间脸色扭曲，要是以往，这样的情形下，张素娥早就吵闹开来，只是今日不同寻常，旁边站着的可是裴泽弼，手持权柄、威震乡里的裴处长，四十年的人间沧桑已让张素娥深刻理解了何谓敬畏权力。
裴泽弼朝叶一柏点头，示意不必担忧，示意叶一柏先去安顿一下愤怒的张素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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