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之前。
城楼之上。
老人看着远处绵延不断的城墙，有些浑浊的眼中闪烁着精芒。
雪花从天上洋洋洒洒地飘落，覆盖在这些古老的建筑之上，银装素裹，万籁俱静。
一柄伞罩住了老人，一个青年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邓老，下雪了。我们先回去吧。”
“嗯……”
“那群人又过来了，他们仍旧想要寻求一个肯定的答复。”
“……”
老人沉默了片刻，眷恋的眼神从河山上划过，又缓缓收回。
思考了一小会，对着身后的青年摆了摆手：“让他们去会客室等我。”
“是。”
会客室中。
余欢看出了身旁陆远的紧张，安抚似的拍了拍他那紧绷的脊背，说道：“没必要紧张，陆远队长。我已经与邓老进行了多轮磋商，也对他有了一些了解。”
“总的来说，他是一个很和蔼的人，一般不会为难我们……即使并非完全认可我们的理念。”
“我知道，余中尉。”陆远用中文回答道：“我只是第一次见领导人，情绪有些激动。”
“是吗？我还以为你应该见过不少的领导者。”
“的确，但他们都不是这个国家的领导者。”
陆远摇了摇头：“我诞生于这个国家，它的领导者值得我尊敬……！”
看见一个身影从偏门中走出，陆远连忙站起。
“不用这么拘束，坐下吧，小兄弟。”
老人脚步稳健地走到了中央的沙发上，坐下。
“看来你们的领袖很清楚我的喜好，两次派来的都是华国人。”
“其实首席也是华国人。”余欢自然地接过话题：“而且当时正好是您当政。”
“哦？是吗……哈哈哈，那我们还挺有缘。”
老人乐呵呵地笑了几下，让空气中有些沉重的气氛慢慢消散。
陆远也跟着笑了起来，笑得有些拘谨，看向老人的眼神中也有一些躲闪。
老人看出了陆远似乎有话想说，但他没有着急询问，而是继续看向余欢，无奈地问道：“你说，你小子怎么天天往我这里跑呢？搞得我退休了还要加班。唉，人老了，身体也不行了……”
“您瞧您说的，我看您身体还健朗着呢。”
余欢起身为老人倒了杯茶：“不过京城确实有些寒冷，容易患上风寒。如果您有需要的话，我可以为您安排一下我们人联的全身体检，可以保证您健康长寿。”
“嚯，你个小兄弟，这是要我犯错误呀……”
“哪里，这只是晚辈对长辈的一片敬意罢了……”
说着，余欢就想将一个象征着人联最高级客人的卡片取出，递给老人。
老人看出了他的想法，有些枯瘦的手掌盖在了他的手上，阻止了他的动作。
“无功不受禄。我并没有为你们的计划提供什么帮助，又怎能收下你的东西呢？不过，说说吧，你们又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
“您说笑了。能够让我们接触到核心领导人，就已经是最大的帮助了。”
余欢笑了笑，将伸进衣服内层的手抽了出来，脸上的表情逐渐收敛。
“还是想请您去劝一劝他们。您也知道，愈早答应，对于人民的好处就愈大。我明白您和他们都心有顾虑，但大洋彼岸已经有了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了，不是么？”
“你是说拉美解放阵线？”
老人笑了笑，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余欢所隐瞒的信息：“他们的首领都是你们的人，又何谈独立？”
“……但我们的确没有对他们的内政有任何干涉。我相信，cN的情报部门也可以提供佐证。”
“或许吧。”老人不置可否：“我已经退休了，你们和我说这些也没用。”
“但您仍旧保有着很强的影响力。”
“……”
老人没说话，只是沉默地喝着茶。
余欢和陆远对视了一眼后，咬了咬牙，继续劝说道：“我知道，您和领导们所顾虑的，就是独立性的问题。你们害怕我们的心灵科技，这一点我们也能够理解，但生命高过一切。”
“我们是唯一能够为如此庞大规模的人口提供庇护的组织，而且我们已经给出了我们的诚意——优先在cN境内部署大型现实稳定锚，优先保障您和您的人民，这难道还不够吗？”
“其余的国家，排除掉早就开始动工的拉美解放阵线之外，没有一家拥有这样的待遇。”
“我明白，所以我们也投桃报李。”
老人轻轻地将茶杯放下：“我们没有参与对你们的围剿，甚至还放任你们的资源运输船只在我们的海域通行了，不是么？”
“我们目前还有三百万的军队，和一百万随时可以召回的、退役不到三年的退伍军人。如果这样子的一股力量加入到基金会一方，又会对你们造成多大威胁呢？”
“在战争中保持中立、对你们在各国的小动作熟视无睹、阻止芝诺军队借道我们国家、为你们前期的资源筹备大开方便之门……”
“我们已经做了很多。而你们的条件，还不够。”
余欢并没有因为老人的话语而愤怒。
相反，当他听见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突如其来的激动已经席卷了他的全身。
要知道，此前cN的官方可是一直都没有松口的。而现在，至少从“绝无可能”下降到了“得加钱”这一步了。
判定大成功！
“那么，您觉得什么条件才算足够呢？”
“很简单。我们暂时不会接受心灵信标的设立，但我们仍旧希望你们能够为我们提供庇护。向我们展示你们有能够实现理想的能力，否则，我们不会踏上一艘即将沉没的巨轮。”
“这……”
余欢和陆远的表情变得有些难看。
老人的这一番话，明摆着就是想给人联一个空头支票。
全球心控网络是人联的重要部署，其旨在为南极巨塔减轻压力。
虽然没了东亚节点，他们仍旧能够完成对全球的心控，但这对巨塔是一个很严重的负担，
当然，同样对操控巨塔的人员是一个严重的负担。
繁星在他们前来的时候就对他们下达了死命令，而现在老人所提出的方案，明显是与他们的期望背道而驰。
“……我需要上报。”
老人并没有抬眼去看余欢，只是再一次举起了茶杯。
一直守在门口的青年看见余欢和陆远急匆匆地走出去，探头向外看了一下后，走到老人身旁，轻声问道：“邓老，他们会答应吗？”
“他们会的。”
“您……这么有信心？要知道，我们对他们的心灵科技的研究毫无进展。一旦他们强行进行心控的话，我们将毫无还手之力。”
“他们已经这么干了。”
“……什么？”
看着青年有些惊诧的神情，老人摇了摇头，微微叹了口气。
“今天，你有没有注意到余欢身边多了一个人？”
“是的，但……我以为那只是人联新派来的谈判人员或者保镖。”
“不，在基金会的资料当中，那是人联最精锐的特战小队的队长。既然他出现在了这里，那就说明那支代号‘阿尔法’的特战小队已经潜入了我国内部。”
老人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们的情报人员对他们进行了追踪，最终在群众的帮助下找到了他们的踪迹。据调查，他们与最近一支新创立的建筑行业公司有过大量接触。”
“我相信这些接触并非空穴来风——所以我派人去调查了那家公司的底细。很干净，干净的不正常。”
“……这恐怕有些问题。”青年皱紧了眉头：“经得起查的企业并不多。而且，他们没有理由去与我国国内的一个公司进行接触。”
“是的。经过我的调查，这家公司正在借着修建大楼的理由，去暗中秘密修建心灵信标……那种和洛杉矶一模一样的仪器，那种他们和我们进行了多轮谈论的仪器。”
“他、他们……他们怎么能够这样！”
青年的拳头紧握：“我原本以为他们是正直的人，只会堂堂正正地击败他们的对手！”
“当然不是，质方。他们有着灵活的道德底线，自然也不会吝啬去使用一些下三滥的手段。而且，国家之间的斗争，向来是充满了阴谋的。人联是其中的佼佼者，手段比我们要多得多。”
“不过，这一次在暗中的交锋，是我们输了啊……”
老人突然的感慨让青年有些疑惑。
“父……邓老，我不明白，您刚才不是说我们发现了他们的企图吗？”
“不，我们输了。如果他们想要隐藏的话，我们根本无法发现他们的行踪——他们的载具甚至可以在我们面前消失，我们又能怎么侦测得到呢？”
“心灵信标的发现，是他们想要让我们知道：他们有能够解决我们的能力。现在，就看我们要不要这个体面了。”
“而且，在宣传上，我们也棋差一着……广播、电台、电视、甚至是新兴的网络……这些都是他们能够操控的对象。我们的信息封锁已经失效，群众们开始对他们所描述的未来感到向往，也对他们所描述的灾难感到恐慌。”
“我们所面临的压力也很大，质方。有很多人在通过各种渠道向我们施加压力，社会矛盾已经逐渐增长到了一个不可忽视的地步……我们甚至不能出言否认，因为他们说的大多都是真实的。”
“领导班子内部也出现了分歧……一部分人对于基金会的隐瞒所怀恨在心。他们认为，与其与早已放弃他们的基金会联合，不如转而去投向看起来更有诚意的人联。至少，人联真的有能力去护国民周全。”
“我明白了……不过，我还是不理解，为什么他们会答应您刚才提的条件？”
面对着青年的问题，老人笑了笑，说道：“不是所有国家都像我们一样敏锐的。”
“他们的确有能力去启动他们的信标，但那庞大的能量波动一定无法隐藏。如果不想鱼死网破，如果不想让在他们布局当中的其余国家也知道这件事情的话，他们就得答应我们。”
“当然，我们也不能不识时务……这其中的‘度’很难把握，我也是经过多次会谈才得出了准确的结论。”
嗒嗒……
脚步声在会客厅外响起。
老人给了青年一个眼神，青年顿时会意，重新站回到了门边。
敲了敲门，余欢和陆远重新进入了会客厅，坐到了座位上。
“行政官同意了您的提议。不过，您也得为我们提供一些支持……稍后我会将清单给您。”
余欢说完，老人微微颔首，见好就收。
“感谢您的帮助。相信我，这将会是一次足以铭记在历史上的大事——堪比您‘春天’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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