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处理完公务再回来时，荣儿已经睡着了。
“荣儿睡了？”
我与他一起趴在荣儿的床边瞧着他。
很久很久没有这么看过我的小荣儿了。
我伸出手来，轻轻握住了那只软软的，暖暖的小手。
好神奇！
虽然我以前经常伴着他，可那时我根本触摸不到，早上还没抱好就被他爹又抱走了，这回可算是真真切切地握住了他的小手了。
果然如我想象一般柔若无骨，轻嗅还透着一股子奶香味。
“可爱吗？”他问我。
“嗯。”我矜持地回答道，可上扬的嘴角却暴露了我飞扬的心情。
“每次他睡着的时候我都很想亲亲他。”他小声道。
我瞧了他一眼，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荣儿他实在是太太太太可爱了！
我实在是没料到，他竟然这么轻浮，居然来脱我的衣裳。
不对，按说我是他娘子……
我正想着要找个什么借口遁出去，虽然这对一个将军来说有些丢脸。
但他又不是我的爱人。
还好有紧急军报给了我台阶，我忙不迭地往外而去，可刚打开门就听到他唤我：“沈妙！”
我下意识应了一声，以为他有什么事，可是却没有，我松了一口气，这才去了书房。
原来清风寨的大当家竟是吴彬的弟弟，这样一来他便也牵涉进了案子中，当下确是不适宜在府上为官了。
不过他这活计却是不好找人代替，如今年程不好，读书人本就少，精通术算的人才更少，更何况是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
正当我一筹莫展的时候，没想到他居然毛遂自荐。
我以为他只是无聊想找个理由离“我”近一些，我一边让人找着账房人才一边瞧着他做账，却没想到他居然是个有真本事的。
府上账目非常多，甚至还有一些积年累月的老账本，没想到短短不过几日他便给整理得明明白白。
不过我发现他最近很是奇怪，似乎一直在默默观察我。
他该不会是知道了我非她这件事儿吧？
不过我很快便将这事儿抛之脑后了，因为我的小荣儿会喊“娘”了！
我简直是太开心了！
第一次，我有了一种将错就错这么过下去的心思。
不过，我只能接受我二人的身份是荣儿的阿爹和阿娘，除此之外，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我沈妙虽然手上沾染血腥无数，但我可不是个随便什么都可以的人。
只是我没有想到，他竟然为了她想要轻生。
自从上次长谈过一回之后，我与他也彻底说开了，我们也默契地互不影响，只做荣儿的阿爹和阿娘。
可他一日比一日瘦了下来，到现在已经瘦脱了相，让我无端想起一句词来：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我竟有些羡慕她。
不知道如果我去了，她还会不会回来。
不知道她是否也在周围如我当初一样只能干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长这么大头一回，我有了轻生的念头。
我想陪着荣儿，可他似乎更需要的不是我。
当今天子贤明，天下海晏河清，一切都在蒸蒸日上，少了我，应该也没什么影响吧？
如果我在这个身体里死了，而她活过来，应该是没有人知道的吧？
我想，应该没有人为我的离开伤心难过，毕竟我已经没有亲人，没有爱人，也没有孩子。
最应该离开的是我才对吧？
所以，只要我有时间，我就会陪着荣儿，我不知道哪天是告别的时候，就把如今的每一天当成离别的前一刻吧？
可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临了。
他约我后天去爬山。
来这里都三个多月了，他几乎很少出府。
去爬山？
我明白了。
这两天我俩都默契地陪伴着荣儿，就像夫妻多年的心照不宣。
临出发的前一晚，我将荣儿抱了来，将我心中的话仔细交待于他。
“荣儿，阿娘有几句话要嘱咐你，你能记住吗？”
“嗯。”我的荣儿很聪明，才一岁已经学会说话了。
他乌黑的眼珠认真地看着我，令我的心头一片柔软。
“荣儿，你要记住：阿娘爱你，很爱很爱很爱你！”
“以后长大了要对你阿爹好一点，知道吗，要和你阿娘一起保护好他。”
“荣儿，阿娘希望你能快快乐乐长大！”
“荣儿，阿娘舍不得你……”
荣儿肉嘟嘟的小脸一片迷茫，他可能被我口中那么多阿娘绕晕了。
我压下眼里的泪意，冲他露出一个笑脸来：“算了，别的都不重要，荣儿只需要记住阿娘爱你就好了！”
荣儿顿时高兴地扑到我的怀里，搂住了我的脖子：“阿娘不难过，荣儿也爱你！”
我的泪终于落在了他小小的脊背上，原来小小的荣儿啊，竟然知道他的阿娘在难过啊。
得了荣儿这句话，我想我已经值得了。
第二天，我没有与他告别。
既然已经决定了，又何必多曾感伤。
我怎么不知道妙极峰上何时有一座道观？
此处虽然险峻，可却不是没人踏足过这里，若真有道观，也该有旁人知晓才对，可这青天白日的如何能忽然冒出一座道观来。
我压下心中疑虑，与他一同进去，当听见那道士对他说他们有三世缘分的时候，我心中一跳。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难不成我与她，是前世今生的关系？
今日他属实是累着了，我独自一人在道观的四周仔细查看了一番。
这道观看着确实是年份已久的样子，就连墙皮都微有剥落，我心中疑惑更甚。
正当我沉思之际，忽觉身后有人，我毫不犹豫回身一剑，谁料那人轻功竟然在我之上。
我定睛一看，原是那装神弄鬼的道士，我不禁冷哼一声。
他嘴里说些什么故弄玄虚的话，我完全没听懂。
我去了后山，此时已近日落，千山归寂，我盘腿坐在那处巨石上冥想了许久。
此处青山待朝霞，风景独美，想必是他为自己选定的埋骨之处吧。
我望了望脚底下黑沉沉的崖底，心中爬上一丝索然。
既然如今我夹在他们二人中间，已然是一个外人，又何必留恋自身，做件成人之美的事岂不快哉？
这一晚，我辗转反侧，实在不知我这般做是否愚蠢。
若我舍身予她，可她却没有归来，那他又该如何独活于世？
若他不能独活，我的荣儿可能够独自长大？
我索性跃上他的屋顶，在他的屋顶上坐了一夜。
“沈妙，早。”
他的笑容如春晓之花，透着生机与明妍，任谁也想不到，他竟然心存了死志。
他将自己收拾好，准备去赴那一场白头之约。
而我也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不想他死。
而且我还有一个荒唐的念头想要验证一下。
此时我与他站在崖边，朝阳耀目之中，他身上的青衫都被镀上了一层金边。
可他，却似一件碎成了千万片的瓷器，仿佛被人轻轻一推便要化做那无数的碎片，乘风而去。
他，是真的很爱很爱她吧……
如果我真的死了，我希望来生也有那么一个人能爱我如命。
我缓缓站了起来，在他即将迈向悬崖的前一刻抓住了他：“不要走，我将她还给你！”
在他不可置信的眼神中，我缓缓吐了一口气。
“沈将军。”
他看我的眼神有欣喜，有释然，有愧疚，唯独没有丁点爱意和不舍。
我嗓子有些堵：“荣儿他……离不开你。”
而我，也希望你和他好好活着。
我双指并拢，朝自己的心中狠狠点去。
此处大穴，被点之后绝无可能生还。
“噗”的一声，我吐出一口心头血，同时心口剧痛，我再坐不住，整个身体向后倒去。
我轻轻的脱离了自己的身体，看着他站在一边悲痛地呼喊着什么。
可我的耳朵短暂地失聪了，我什么也听不见。
不过很快，我看见自己的身体再次睁开了眼睛。
我捂着巨痛的心口后退了两步，如今看来，我赌赢了！
我想回道观看一看那个装神弄鬼的道士还在不在。
既然他说自己有本事，便让他瞧瞧我如今算是怎么回事。
可我走到面前才惊愕地看见这道观竟然一点一点消失在我面前。
“清虚！”我用尽全身力气大喊一声。
没人理我，只有一道声音远远传来：“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
刹那间，过往的一切电光火石般在我的眼前快速闪过。
我终于抓住了那一闪而过的灵感！
原来如此！
竟是如此！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清虚说得没错，这果然是我的大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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