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萧刚刚出了灵堂，外面就有一个身影猝不及防的抱住了她。
“外婆？”季萧看着抱住自己的老人，喊了一句。
季萧对于除路锦以外的人突如其来的亲近显然是不习惯的。
此刻她的全身肌肉紧绷，虚虚抬起的手悬在了半空，始终没有触碰自己怀抱里的外婆。
半晌，季萧就感受到了自己衣服的濡湿之意，她低垂着眼眸，看着外婆在自己怀里啜泣，最终还是虚虚的抱了一下她。
外婆感受到季萧的亲近之意，才脱离了季萧的怀抱，季萧见状在外婆离开自己怀抱之际又拍了拍她的臂膀。
深蓝星的这个时候，也进入了冬天，而季萧此刻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黑色衬衫。
外婆与季萧拉开了一段距离，看着她穿着单薄，下意识的去拉她的手腕，接着就摸上了她的手掌。
季萧本来稍显放松的身子，又再一次紧绷，手掌也下意识的微缩，眼里闪烁着一点点的不自在。
外婆察觉到季萧的动静，才反应过来季萧不习惯别人的触碰，就放下了季萧常年微凉的手，哑着嗓子说了一句：“怎么今天穿的这么少？来我我们去暖和一点的地方说。”
季萧听着外婆语气里的亲昵和埋怨之意，眼眸微动，但是依旧不明显。
接着就跟着她往季家的正厅走。
在她的记忆里外婆总是一脸慈爱的看着自己，尤其是每次看着自己的时候，眼神总是带着一抹疼惜之意。
戚启看着不自在的季萧，捂嘴偷笑。
除了路锦之外，季萧还是有人能制服得了的。
进到正厅，季萧就看到了已经坐到主位的季老太太和站在她旁边的季管家。
接着就是来准备搀扶外婆的姜灵。
几人听说了刚刚在灵堂的事，看着几月未见的季萧，神色各异。
外婆没有管主位上的季老太太，而是把季萧拉到自己的位置上，把自己温热的水递到了季萧的面前。
“来，先喝口水，暖暖身子。”季萧低头看着外婆的动作，没有拒绝她的好意。
“谢谢外婆。”季萧一字一句的看着外婆道。
此刻她除了道谢，有点不知所措，只是学着记忆里对外婆模样，习惯性的道了谢。
外婆是很等的精明，只是看了季萧望着她的眼神，就知道季萧不对劲，不过她也没有在这种场合多问。
“还是熟悉的配方，我不是说了吗？不要老是板着一张脸，看着怪吓人的。”
“嗯。”
季萧回应着自己的外婆，随后就对着主位上的老太太喊了声：“祖母。”
这声祖母显得格外的生疏，季老太太听着心里也变得不是滋味。
她看着季萧看着自己的眼神，冷漠疏离更甚。
外婆看着季萧没有要坐的意思，想要拉着季萧坐下，但是季萧说道：“外婆您坐。”
她看着自己外婆脸上的泪痕和明显比记忆里憔悴的神色，给了姜灵一个眼神。
姜灵立马从季萧还活着这件事缓过劲来，主动去扶外婆坐下。
“您先坐着，这里这么多的位置，等季老夫人和季萧说完话，您在好好的和她说说话。”
姜灵说的话，明显是在外稍显尴尬的气氛打着圆场。
因为自己家的老太太从进门就没有和季家老太太说过话，更没有给过她好脸色。
不过到底是在季家，还是收敛一点，反正有季萧在应付。
外婆只好坐下，静静的待在一旁。
而季管家看着两位老太太颇有点水火不相容的意味，听着姜灵的话，总算是松了口气。
毕竟要是两位老太太掐起来了，他还真不好帮谁。
“大小姐回来就好，老头子瞧着大小姐这次回来气势更甚了，颇有种脱胎换骨之感。”
戚启听着季管家的体己话，想着：确实是脱胎换骨了，反正感觉更加冷了。
“你......这次回来了，就不要再走了，季家该是你的，就是你的。”
听着老太太类似松开的话，除了季萧，在场的人都神色微闪。
他们可是主动季家这位老太太自从季老爷子去世就没有给过季萧好脸色，这次是转性了，就因为季萧死过一次？
季萧看着祖母看自己的眼神，里面没有了之前的那种深埋于眼底的埋怨之意，反而是带着点释怀。
“您想通了。”季萧的话是肯定而不是疑问。
其实季萧知道与其说是她想通了，不如是说她累了。
“大概吧，毕竟要真的追究事情的根源，我们所有人都难辞其咎。
而且我知道你的爷爷在临死之前都对你寄予厚望。
虽然他赌气，但是自从你发生那件事后，你爷爷就日日的摸着那个轮船模型，念叨着你。
只是他或许也知道就算他不发生那事，也会有别的事栽赃于你。”
季老太太似乎想通了一般，认真的看着季萧冷淡的眸子说道。
“我知道，父亲和我，手心手背都是肉。
所以只有那样，父亲才不会在后面一直针对于我。
毕竟爷爷总说锋芒毕露，不如韬光养晦。
他发现了父亲的意图，您也知道，我也猜到了。”
季老太太听到季萧的话，神色微顿。
“我......我以为你不知道......”
“我说过，我会成全你们想看到的，您不是对我说了吗？
要给您活下去的动力，我一直记着，也什么都知道。”
季萧的语调平静的好像这只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季管家听着自家大小姐的话，他就知道自己的赌的没有错，下的注也没有错。
大小姐毕竟是被她的爷爷耳濡目染到了十八岁，她太爷爷看人的目光还是依旧毒辣，看中了大小姐这个苗子。
姜灵听着两人的对话一愣一愣的，心里感到震惊的同时，还带着点对季萧的理所当然。
季萧向来心思深沉，深不可测，所以她说什么都不奇怪吧。
而外婆看着季萧的眼里是与在场任何人都不同的心疼。
可是他们季家和萧家的每一个人都在试图榨干她的价值，所以她的病情跟他们都有关系吧。
甚至那天在监狱里自愿吃下的绿豆酥都是想要斩断和季家过往的一切。
“为什么？明明可以活得不那么累的......”
季老太太复杂的看着季萧，此刻她说不出是什么心情。
她如今的坦白让她的心里好像有东西在流失。
“不知道......从来没有人告诉我该怎么活，你们所有人都在告诉我应该这样活。”
季萧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恢复的这些天，她也在想之前的那个自己为什么活得这么累，好像是为了别人的而活。
这下外婆直接红了眼眶。
她和她的老伴一直知道季萧早慧，记忆力也比平常人好。
所以比一般人对事物的认知更加敏感，看待问题的观点也更加锐利，甚至她比季家和萧家目前为止所有的同龄人更有预见性。
就好像是注定出生在这个时候，注定让走下坡路的季、萧两家走向一个新的高度。
所以季萧有困惑才是正常的吧......
“反抗呢？你的对我们的没有埋怨和恨意吗？”季老太太好像不死心一般的追问道。
“我小时候每次想掉眼泪的时候，耳边就总是想到太爷爷和爷爷对我寄予厚望的话。
我每次感到委屈的时候，就想到父亲和母亲对我的冷眼旁观，仿佛我就是要承受这一切。
当我真正意识到一切的时候，就想着放手家的事和挽回你们的那一点点温情，可是总是事与愿违。
现在看来这些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我按你们每一个人的想法做，可总是不能让每一个人都如愿。”
季萧回忆着自己脑子里的记忆片段，用现在的视角一帧帧的细细品味，面无表情的陈述自己的所看所想。
这些话一出，本来情绪稍有缓解的外婆，直接捂住了自己的嘴，哭了起来。
“是我们都错了，明明这些都不是你要承受的。”外婆哽咽的说道。
外婆知道，自己的外孙女承受的太多了，都是常人无法理解和承受的，就因为两个家族的未来。
可是季萧还是被家族的人，极尽打压，于是季萧靠着她自己杀出了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季管家作为季家的老人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他知道大小姐这一路不容易。
姜灵突然觉得还好自己当初没有真的选择季萧，因为这样的人，她根本企及不了。
季萧听着自己外婆的哭声，看着主位上低垂着眉眼的人，她知道她们在感慨后悔甚至是伤心。
但是这些对现在的她而言格外的遥远，因为她现在只是单纯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说着能中伤他们的话。
毕竟这是以前那个自己没法说出口的。
“祖母我先送外婆和她离开，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有了，你能不能再喊我一次......”
季老太太想着当初那个虽然始终淡淡的季萧，可是她的眼里总会不经意间带有稍纵即逝的软意。
到如今是一点也看不到了。
“奶奶。”季萧遂了自己祖母的意在转头的瞬间喊了出来，可是再也没有当初的那种感觉了。
“你说我是彻底失去她了吗？”
“或许吧......大小姐向来藏事极深，如今对您坦白，我想......”
季管家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
他知道，大小姐是真的寒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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