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快要出不了气了！”她却并没有松开双手，也没有生气，只是伸长了脖子，似乎是想要把这细微的声音亲口送到他的嘴边。
他紧盯着她的眼睛，心中想送给她无限的怜意，但眼中传递的却是人人皆能察觉的恨意：
“你就不应该——对我这么好！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矣，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我……并没有什么值得！”
“这才不算好呢，哪能算好？说起来，我什么都没有给你。洗这一两件衣服，算什么事呢？老奶奶都能干，小妹妹也能干，你自己洗起来，或许比我都快呢，说起来，这都是鸡毛蒜皮了，不要说了，说得我都难以为情了。”力莉摇了摇身子，恰似书中描写的撒娇的模样,“什么美不美，善不善，我不要懂！”
“我……唉！”他还能说什么呢，赠人玫瑰，手有余香，搭一把手，帮一句话，给一个鼓励的眼神，都是人间的福祉，何况她，成绩并不优秀，自己连中等水平也不能给她，她也许要经受旁人的流言蜚语呢，为老师洗衣虽是尊师重教的表现，但人多嘴杂，免不了有嫉妒和喜欢惹是生非的同学，也许是用开玩笑的心态，但也不免让人心烦意乱，惹人喜忧参半呢。
他手足无措，手掌不自觉地在她的后背滑动。绿草如茵，绵软青秀，也有沟渠，清爽如泉，明月照着它，令他想起某部电影中某个失意角色的咏叹：“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他想到了禾花，想到了她竟不如眼前的有着如此柔美沟渠的力莉，“我本有心向禾花，奈何明月照力莉。”他想道。有结果的，一下子就没有结果了。没有结果的，眼前看起来，却是花枝招展，硕果累累。一条背带挡住了他的去路，它绷得紧紧的，似有无穷的力量在两边拔河，生生不息，源源不绝。
“嗯呣~~”她张开嘴巴，呻吟了一声，似有无限的气息，从暖热的山洞中冒出来，令他想到火山爆发前的前兆。
他的手指颤抖着，不敢动荡，却自然而然地弹奏着这根粗布条的琴弦，没有节律的和弦在空气中胡迸乱跳。
“子温，你是不是想学坏？”她倚靠在她的肩头，不再看他，语气却紧张得不像平常，如他在她的背后乱弹的节律。
“不呢，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纯洁的心灵是要一辈子修炼的，怎么能学坏呢？我们中国人修身养性的最高境界，是慎独，就是说，在旁边没有任何人看到的情况下，依然不做坏事，不想坏事，别人管与不管一个样，看与不看一个样，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始终如一的，不是做给别人看的，也不会因为别人的闲言碎语而改变自己的初衷，人做好事，做好人并不难，难的是在别人不知道的情况下做好事，做好人，不需要别人夸奖，我自己的心就是这样。”
“这就是你说的自觉，自觉，对吧？”
“对的，如果要别人监督或惩罚才这么做，那就不是真心的，也不可能长久，因为监督总会有缺席的时候。”
“但像你这么好的老师已经很少了。”
“怎么说？你还发现了坏老师？”他惊叹道。
“也不是坏吧？总之，是让人难为情的那种，让人心烦意乱，怎么说呢，就是不像老师在课堂上说的那么中心思想的那种。”她的手掌也摩挲着他的后背，从山丘，到平原，到丘陵、沟渠，他感觉像一只热情洋溢的小鹿，在追着清风时而徜徉，时而奔跃。
“怎么说呢？为人师表，就该注意自己的形象，你那么文静，从来不调皮，怎么会发现什么情况呢？”
“在教室里当然发现不了。在你们三楼，在给你洗衣服的时候，我就发现不少，你不知道罢了。”
“他们有时是会打点麻将，或者拖拉机扑克什么的，输赢也就是几块子钱，也不算顶大的坏吧，连赌博都不算，算是娱乐活动之类的。”他搜罗了一遍他的同事的坏，于是就想到了这些。
“不是这些呀。你不知道的！”她的手指由小鹿变成了蚂蚁，在他的后背狠咬了几下。
“那是些什么呀？说来听听。”
“我怕你怪我，说我不讲文明礼貌。”
“又不是你的坏，怎么会怪你呢？也许，只有你们女孩子的心思才缜密细腻，可以从平凡之中发现惊涛巨浪，说不定呢，不一样的角度，你说，我不怪你。”他特意向前靠了靠，用下巴打磨着她发丝中的旋，恰似在秋日暖阳的午后，在晒热的枯草堆上玩耍，那时，还是童年，或者少年的时候，那里，比被窝暖和多了，懒洋洋的，暖洋洋的，散发着阳光的味道。
“别磨了，越磨越笨呢。都知道要削尖脑袋，脑袋瓜子才聪明，你却刻意要帮我磨平，你安的是什么心呢？”她顶起他的下巴，往前拱了一下，扬起双手伸直了身体，一下子竟长高了不少。
她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另一只手的手指按压在他的上嘴唇与下嘴唇之间，看着他的眼睛，饶有兴味地说道：
“唉，我告诉你。你们有些老师也很色呢！”
“色？”他的脸颊红了，热力很快扑了出来。
“又不是说你？你脸红什么？”她皱了皱眉，脸红得像很贵的富士红苹果。
“嘿嘿，你也脸红了。”他大着胆子说道。
“还不是怪你？说一个字就脸红，被你深深地传染了，不像大人呢，就是你！”她的手指翻动着他的嘴唇。他紧闭着嘴巴。
“不像这些老师，厚颜无耻。”
他嘟起嘴巴，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我在帮你洗衣服的时候，你不知道，有些老师就故意要过来水龙头下洗手，我只好提开桶来。他就慢慢地洗，慢慢地搓，眼睛却往我这边瞟，瞟我的搓衣服的手臂，看我没有发现，又低头往下瞟，瞟我的胸脯，瞟得认真，水都流到别处了，也没有发现。等到终于洗完了，走的时候，还要故意甩两下手，把水洒到我的屁股上，还要回过头来，不放心似地瞟一眼我的后面，还以为我不知道呢。真恶心！”
说着，就把他的上嘴唇往上戳，翻起来盖住了他的鼻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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