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这一夜的折腾，众人几乎都没有丝毫睡意。
营地内一片狼藉不堪，泥浆裹挟着残枝败叶，四处蔓延。
蜿蜒的水流中，还漂浮着星星点点的血迹，仿佛在诉说着昨夜的惨烈。
众人围聚在临时搭建的营帐内，烛火在风中摇曳不定，忽明忽暗，将那紧张不安的气氛烘托得愈发凝重。
卫卿淳斜倚在简陋的榻上，他的脸色惨白如纸，毫无血色，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浸湿了身下的被褥。
他那原本英气勃勃的面容，此刻因剧痛而扭曲变形，让人看了不禁心生怜悯。
卫卿淳受伤的右臂肿胀得如同发酵的面团一般，黑紫色从指尖一路蔓延至肩头，皮肤下隐隐可见青黑色的脉络，仿佛一条条狰狞的毒蛇，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
随行医官李汲手持银针，站在卫卿淳身旁，他的声音有些发颤，道：“殿下，这伤口的毒素已经侵入骨髓，若不及时处理，恐怕会有性命之忧啊。”
他眉头紧皱，满脸忧虑地看着卫卿淳，接着说道：“依老臣之见，如今唯有切除整条手臂，才有可能保住殿下的性命。”
此言一出，犹如一道晴天霹雳，在众人头顶炸响，整个场面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卫卿淳，堂堂当今圣上的亲弟弟，尊贵无比的燕王殿下，难道就要从此变成一个独臂之人吗？这个念头在每个人的脑海中盘旋，让人不寒而栗。
那医官说完之后，自己也不禁感到一阵后怕，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
他暗自思忖，自己究竟有几个脑袋，竟敢去切掉亲王的手臂？这可是掉脑袋的大罪啊！
卫卿淳紧咬着牙关，死死地盯着自己那已经变得黑紫的手臂，心中的恐惧和绝望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他心里很清楚，医官所言不假，这手臂怕是保不住了。
就在这时，卫与芙突然像触电一般猛地站起身来，她的金丝绣鞋在泥地上猛地一滑，身体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她顾不上这些，双手紧紧攥着裙摆，如疾风般冲到榻前，由于动作太过急促，她发间的珍珠步摇也随之剧烈晃动起来。
“李医官，你快说，当真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卫与芙满脸焦急，声音都有些发颤，“七哥他武艺高强，没了手臂可如何是好啊？”
面对长公主的质问，那李汲面露难色，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答道：“回长公主的话，若是在雍都，自然还有其他办法可想。比如用千年灵芝续骨、天山雪莲生肌，再加上医术精湛的医官精心治疗，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可如今我们身在此处，连个干净的地方都难以找到，更别提那些稀世珍宝了。若不及时截肢，毒素一旦攻心，恐怕就是神仙也难救啊！”
的确如此，此处地处荒郊野外，四周一片荒凉，而且刚刚经历了一场倾盆大雨，地面上到处都是浑浊的黄泥汤，根本找不到一块干净的地方。
为了避免伤口感染，恐怕只有将整条手臂切除才是最为稳妥的方法。
然而，卫与芙心中仍然有些不忍，她犹豫地说道：“可是……”
话还未说完，便被卫卿淳打断了。
“芙妹妹，”卫卿淳强忍着剧痛，安慰道，“别担心，不过是一条手臂罢了，只要能保住性命，其他都不重要。”
一旁的李汲听到这番话，眼眶不禁微微发红。
他行医数十载，见过无数达官显贵，但像卫卿淳这样深明大义的皇子，却是头一次见到。
李汲心中感慨万分，当下抱拳行礼，眼中充满了敬佩之情，说道：“殿下如此深明大义，老臣必定会全力以赴！”
卫卿淳见状，微微一笑，然后将一条浸满烈酒的布巾紧紧咬在口中，朝医官微微颔首示意。
只见寒光一闪，那锋利的柳叶刀如闪电般迅速抵在了肿胀的上臂处。
刹那间，只听得一声沉闷的哼声，鲜血如泉涌般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了满地的泥泞。
那猩红的血液在晨雾中弥漫开来，与黄泥汤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幅令人触目惊心的画面。
当晨雾如轻纱般渐渐弥漫过营地时，那股浓烈得让人作呕的血腥味却并未随之消散，反而在空气中盘旋、交织，久久不散。
卫卿淳静静地躺在简易担架上，他的断口处缠着浸透草药的绷带，那草药的气味与血腥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味道。
他那原本苍白的脸色此刻更是毫无血色，额头上还挂着未褪去的冷汗，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劫难。
不远处，陈时一被侍卫半扶着坐起身来。
她的后背血痂将玄色劲装紧紧地黏在皮肉上，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牵动那狰狞的伤口，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声压抑的闷哼。
赵无虞站在高处，冷眼看着侍卫们清点伤亡。
她的眉头越皱越紧，仿佛那一百二十八具尸体的惨状都压在了她的心头。
这些尸体横七竖八地摆在空地上，有的被白布覆盖着，有的则直接暴露在外。
白布下的身形或蜷曲或伸展，有的手中还紧紧攥着折断的毒蛇，有的指甲深深地嵌进泥土里，仿佛在临死前经历了一场殊死搏斗，其死状之惨烈，令人不忍直视。
“传令下去，休整半日。”
赵无虞面沉似水，她一边摩挲着腰间的玉佩，一边将目光投向远处雾气弥漫的密林。
过了野牛岭，就是那二十里无人区，谁也不知道那里面究竟隐藏着什么危险和未知。
在这种情况下，还是让士兵们先休整好，养精蓄锐之后再出发吧。
然而，当卫与芙的目光落在满地的狼藉上时，她的眼神突然变得空洞无神，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她眼前崩塌了一般。
她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失去了灵魂一样。
她从未想过，这条看似风光无限的和亲之路，竟然会如此艰难和残酷。
昨夜的厮杀声、七哥的断臂、将士们的牺牲，这一切都像一场可怕的噩梦，在她的脑海中不断地回响和重现，让她无法摆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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