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品刚没入汹涌的河水,天地便骤然变色,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这如同天谴般的景象,瞬间点燃了人群中本就躁动不安的恐惧。
“天怒了!龙王发怒了——!” 一个尖锐的声音如同导火索,在人群中炸开。
“看看!看看!我就说是咱们的县令修渠挖坝,冲撞了龙脉,惹得龙王降罪!”
“祭了这么多牲畜,老天爷还不息怒!这是嫌我们心不诚啊!这……这是不给我们活路了啊!” 一个老妪瘫坐在泥水里,捶打着地面,哭声绝望。
“这暴雨是来索命的!快跑啊!离开这个不祥之地!” 不知谁又喊了一嗓子,恐慌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人群开始骚动,像无头苍蝇般乱撞,有人想要往最近的树林里跑去躲避风雨。
张经纬见状,心中大急,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嘶声高喊:“不要往树林里跑!雷暴危险!听衙役指挥,有序疏散!” 他的声音在风雨和混乱中显得如此微弱。
幸好赵培新早有准备,紫衣捕快们迅速收缩,组成人墙,将骚动的人群尽力约束在一定范围内,防止发生踩踏。然而,恐慌一旦滋生,便难以遏制。
人群中有激进者双目赤红,挥舞着拳头吼道:“看见没!张经纬是要把我们困在这里,拿我们祭天!乡亲们,跟他们拼了!冲出去才有活路!”
“拼了!冲啊!” 绝望和误解让部分民众失去了理智,他们开始冲击捕快组成的人墙,场面顿时更加混乱,哭喊声、叫骂声、呵斥声与雷雨声交织在一起,一片末日般的景象。
张经纬看着这失控的场面,气得浑身发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但他依旧保持着最后的理智,对赵培新和其他衙役厉声下令:“不准对百姓拔刀!谁敢伤民,我绝不轻饶!”
赵培新顶着压力,护在张经纬身前,急声道:“大人!情势危急,乱民已失理智!我们先撤吧!安全为上!”
张经纬一把推开他,目光扫过混乱的人群,迅速下令:“赵培新,你安排人手,先保护龚先生安全撤离!黄粱、元亮!你们试着喊话,安抚百姓!告诉他们,从东面开阔地带撤离,远离树木河道!”
“是!” 几人领命,立刻分头行动。
钱明趁机拉住张经纬的胳膊,带着哭腔哀求:“少爷!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您病还没好,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走?” 张经纬猛地甩开他的手,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钱明,又仿佛透过他,看着整个高阳的未来,声音嘶哑如破锣,“我还能走去哪儿?眼睁睁看着大水淹没田地?等着秋收无望,百姓饿殍遍野?等着无数流民变成暴民,把高阳,把我们生吞活剥吗?!”
钱明泪流满面:“少爷,该做的我们都做了啊!修水利,祭河神……我们尽力了……”
就在这时——
“轰咔——!!!” 一道前所未有的粗壮闪电,如同天神掷出的雷霆之矛,直劈不远处的一座山林,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大地仿佛都为之震颤!强烈的闪光和音爆让所有人都本能地俯下身子,死死捂住耳朵。一些心理承受能力差的人,终于彻底崩溃,抱头痛哭,精神防线彻底被这天地之威击垮。
张经纬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看着那些在风雨和恐惧中瑟瑟发抖、哭泣无助的百姓,心中的无奈、愤怒、委屈和对自身无力的痛恨,如同岩浆般奔涌,冲得他头晕眼花,几乎站立不稳。
然而,更大的噩耗还在后面。
只见方悦浑身湿透,泥浆满身,连滚带爬、哭丧着脸从河堤方向狂奔而来,几乎是扑倒在张经纬脚下。
“大人!大人——!” 他声音凄厉,带着无尽的恐慌和绝望。
张经纬心中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方悦?!你不在上游守坝,跑来这里干什么?!”
方悦抬起头,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他死死抓住张经纬的官袍下摆,痛哭失声:“大人!坝……坝被冲塌了!桑水……桑水决堤了——!!”
“什么……?” 张经纬如遭五雷轰顶,整个人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他苦心规划,黄粱、方悦日夜督建,高阳百姓寄予厚望的挡泥坝……竟然……就这么垮了?
方悦的声音如同泣血:“水势太猛了!根本挡不住啊!桑水沿岸一带,仅在顷刻之间……就已是一片汪洋,全被淹没了啊——!!”
最后的一根稻草,压垮了骆驼。
“啊——!!啊——!!!” 张经纬再也压制不住内心积郁的所有情绪——对天灾的无力,对努力的付诸东流,对百姓苦难的痛心,对流言蜚语的愤懑,对自身责任的苛责……所有这些,化作两声撕心裂肺、如同困兽般的嘶吼,冲破喉咙,在狂风中显得异常凄厉和绝望!
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他猛地一把扯下头上象征权力和责任的乌纱帽,狠狠摔在泥泞之中!接着,他如同疯魔般,双手抓住自己七品官服的衣襟,用尽全身力气,“刺啦”一声,将那身官服撕得粉碎,露出其下虽然精壮却因疾病和疲惫而显得有些单薄的胸膛和臂膀!
这一疯狂的举动,让混乱的场面都为之一静,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平日里温文尔雅、智计百出的县尊大人。
他踉跄着从一个呆若木鸡的护卫腰间,猛地拔出钢刀!然后一步踏上了祭台的边缘,高举钢刀,直指那电闪雷鸣、暴雨倾盆的苍穹!
“少爷!不要啊!” 钱明哭喊着扑上去,死死抱住他的腰,生怕他下一刀就劈向自己或者做出其他傻事。
张经纬没有理会钱明的哭喊,他另一只手五指成爪,狠狠地抓向自己裸露的胸膛!指甲划破皮肤,鲜血瞬间涌出,却又被无情的雨水迅速冲刷成淡红色的痕迹。
他仰天长啸,声音带着血泪般的控诉:“错在我张经纬一人!是我要兴修水利!是我动了所谓的龙脉!与高阳百姓何干?!若要平息天怒,饮我一人之血即可——!!!”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更加狂暴的雷鸣,更加密集的雨点,仿佛上天在无声地嘲笑着他的渺小与徒劳。
张经纬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几乎要碎裂。他将手中的钢刀握得更紧,手臂上青筋暴起,用尽最后的力气,向着那翻腾的黑云,向着那无形的“洪兽”,发出了他生命中最不屈、最愤怒的质问与挑战:
“洪兽——!岂敢过境害我高阳万民!?——岂敢!?”
风雨似乎更急了,将天空的黑云吹得更加凌乱翻滚,仿佛那是上天对他狂妄质问的暴怒回应。
钱明已经泣不成声,只会重复着:“少爷,别说了!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
张经纬举刀的手臂因为用力过度和身体的极度虚弱而剧烈颤抖,但他依旧死死撑着。他用尽肺里最后一丝空气,仿佛要榨干生命中最后一点气力,向着那片压抑的天空,发出了最后一声石破天惊的呐喊,那声音穿透雨幕,久久回荡在每个人的心头:
“你——!敢——?!!”
话音刚落,他身体猛地一僵,高举的钢刀“哐当”一声掉落在地,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彻底失去了意识,晕倒在冰冷泥泞的祭台之上。
“少爷——!!!” 钱明凄厉的哭喊声,不停的摇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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