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莱亚根本不给洛英任何回答的机会，又向前逼近了一步。
“噗嗤——”
剑刃更深地切入他的手掌，鲜血流淌的速度更快，在地板上汇集成一小滩刺目的猩红。
剧痛让尤莱亚的脸色瞬间惨白，额角渗出冷汗，但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死死盯着洛英。
一字一句，如同泣血的诅咒，又如同绝望的告白。
“我想，如果你真的拿着纪念币来和我谈条件。那条件一定是……放过你的哥哥，放过你身边的所有人，一个都不会落下……”
尤莱亚的声音因为剧痛和极致的情绪而微微发颤，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笃定。
“你绝不会，为你自己求取任何东西。洛英，因为你从头到尾，考虑别人，永远比考虑你自己，多得多……”
尤莱亚剧烈地喘息着，鲜血染红了半只手掌，顺着剑身滴落，也染红了他胸前的衬衫。
那双紧盯着洛英的眼睛里，翻涌着刻骨的痛苦、不甘；
以及一种被彻底忽视、彻底排除在外的、近乎毁灭的绝望。
“但却，从不考虑……我。”
最后几个字，轻若蚊呐，带着一种被彻底碾碎的心灰意冷。
洛英眉头瞬间紧皱，用力想拔出被尤莱亚握在手里的长剑，却感觉到他死死的握住不放手。
“你有病吧尤莱亚！”
“是！我是有病！”
尤莱亚几乎是立刻嘶吼着回应，声音因剧痛和极致的情绪而扭曲变调。
他看着洛英那张因暴怒和杀意而微微扭曲的俊美脸庞，一股难以言喻的近乎病态的愉悦感猛地冲上头顶，让他忍不住大笑起来。
“我这算是……”
尤莱亚喘息着，笑声渐渐化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低语，混合着血液滴落的粘稠声响。
“在你那阳光普照、充满希望的未来道路上，硬生生泼下了一滩，污秽却醒目的……色彩吗？”
洛英眼里闪过实质性的杀意，他不再试图抽剑反而手腕一沉，锋利的剑尖带着冰冷的决绝，在尤莱亚颈间那已经流血的伤口上又压深了一分，鲜血瞬间涌出更多。
“我本来不想脏了自己的手，我知道哥哥想让你活着，尝尽他当年受过的每一分屈辱，所以我一直忍着，不想掺和进这种肮脏的报复。”
他盯着尤莱亚那张因失血而苍白却依旧挂着诡异笑容的脸，牙关紧咬。
“可尤莱亚，如果你执意要恶心我，激怒我，一心求死。那我，现在，立刻，就成全你。”
尤莱亚缓缓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底一闪而逝近乎得逞的狡黠笑意，再抬起时，只剩下空洞的淡漠。
“洛英，你曾经有无数次机会可以杀我。可我还是活到了现在。那时候你顾虑大局，顾虑太多，所以没能真正动手。但是现在，你没有任何顾忌了……”
话音未落，尤莱亚那只鲜血淋漓的手猛地用力，硬生生地将抵在自己颈间的剑尖向下移动，最终精准地抵在了他心脏的位置。
“为什么犹豫？为什么还要顾及？你不是最厌恶我吗？不是一直想亲手杀了我吗？现在机会就在你手里，动手啊，杀了我，洛英，遵从你的本心。”
就在洛英那滔天的杀意即将淹没理智的瞬间，却捕捉到尤莱亚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算计。
“呵……你是真的想死？还是又想在我这里确认什么？确认我对你的杀意？还是确认我依旧能被你轻易激怒？”
洛英的话音刚落。
尤莱亚眼中最后一丝伪装彻底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解脱、疯狂和某种诡异满足的无比纯粹的笑容。
他的身体朝着洛英，朝着那柄对准自己心脏的长剑，猛地义无反顾地撞了上去。
“噗嗤——”
紧接着，是剑刃刺破血肉、割裂骨骼、贯穿心脏的沉闷声响。
尤莱亚胸前巨大的创口里喷涌而出，鲜血瞬间染红了他洁白的衬衫，并在眨眼间浸透了整片胸膛。
洛英的瞳孔紧缩，巨大震惊和难以置信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下一秒，洛英只感觉眼前的世界猛地天旋地转，他整个人被尤莱亚沉重身躯死死抱住，向后倒去。
一声巨响。
洛英被尤莱亚压在了地板上，温热的粘稠的血液迅速渗透洛英的衣物。
就在他们倒下的瞬间，旁边矮桌上那副象征着权力倾轧与尤莱亚最后执念的棋盘，被撞击狠狠扫落。
“哗啦——”
棋盘碎裂。
无数黑白棋子伴随着清脆刺耳的声响，疯狂地迸溅滚落，散落一地。
黑色的棋子依旧漆黑如墨，而无数洁白的棋子，则纷纷滚入尤莱亚身下那片迅速扩大的刺目猩红的血泊中，瞬间被染成了妖异的红色。
尤莱亚的呼吸骤然微弱下去，每一次抽吸都像在撕裂最后的生命。
他死死地贴住洛英，冰冷的身躯仿佛要嵌进对方的骨血里，艰难地将染血的脸颊贴上洛英的耳廓。
破碎的气息裹挟着断断续续的话语，喷吐在洛英的皮肤上。
“洛英啊......其实...我厌恶...这种...受尽屈辱...被打落神坛的...滋味......”
“涟月...给我...下了...罗萨当年...在他身上...用过的...王族密咒...还有...那些...永不能说出口的...秘辛......”
“只要...踏出这里...半步...只要...吐露...一字...我就会...立刻...暴毙...毫无...风度...毫无...尊严......”
“被囚禁...在此的...第一日...我就...只求一死了......”
“但...我不愿...自戕...不愿...死在他...手里...更不愿...死在...罗萨...手上......”
尤莱亚的瞳孔开始涣散，用尽最后的气力将身体更紧地压向洛英，近乎贪婪地绝望地索取着那具温热躯体上传递出的他一生都难以触碰的温度。
“我...从未...败给涟月...我只是......”
尤莱亚没有继续说下去，过了一会后，眼里露出了释然的笑意。
“所以...死在...你手里...我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他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意志，撑起沉重的上身，鲜血如同泉涌，染透了他与洛英相贴的衣襟。
尤莱亚俯视着洛英那张被惊愕冻结的脸庞，嘴角艰难地向上扯动，凝聚成一个混合着解脱和疯狂与某种扭曲满足的纯粹笑容。
“他...是你的亲哥哥...永远...只能是...你的亲哥哥...亲人...涟月他...爱你...把你当作...这世上...最爱的...弟弟...唯一的...亲人...”
一滴滚烫的泪，混着血与汗的咸腥，重重砸落在洛英的脸颊上。
“洛英...我对你......”
那未竟的话语，带着尤莱亚自身骨髓里浸透的高傲，与洛英眼中冻结的厌恶猜忌，终究被永恒的沉默吞噬。
他最深的情意，最深的执念。
终究还是未能出口。
只能随着他眼中最后一点微光，彻底熄灭在洛英僵硬的怀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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