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延的眉头不自觉地拧成一个疙瘩。凌昭的状态太不对劲了。这不是一个死里逃生的幸存者该有的样子,更像是一个……看到了鬼魂的人。
“凌昭,冷静点。”魏延低喝道,“跟我来。”
他挥手示意其他人散去,亲自抓住了凌昭的一条胳膊。那触感坚硬如铁,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活人的温度。
凌昭顺从地被他拉着走,脚步虚浮。
“地图……是错的。”他忽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
魏延脚步一顿。
“什么地图?”
“我们的地图。”凌昭痴痴地笑着,“我们以为的峡谷,根本不是峡谷。那是个口袋……一个张开了嘴的口袋……哈哈哈,就等着我们钻进去。”
他一边说,一边用另一只手指着自己的脑袋。
“这里的地图,也是错的。全都错了。”
魏延的瞳孔微微收缩。他拽着凌昭,加快了脚步,将他带离了所有人的视线,直接押送至镇魔司深处,那间专门用于审讯和隔离的静室。
关上厚重的铁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静室内只有一张石桌,两张石凳。
魏延将凌昭按在石凳上,自己则站在他对面,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
“现在,这里没有别人了。”魏延的声音压得很低,“把话说清楚。什么叫地图是错的?”
凌昭抬起头,空洞的眼神与魏延对视。
在魏延看不到的角度,他的内心一片冰冷澄澈。
演戏,就要演全套。
一个精神崩溃的幸存者,是不会有条理地指控谁的。他只会说出一些颠三倒四,却又暗藏关键信息的疯话。
“雾……好大的雾……”凌昭抱着头,身体开始发抖,“黑色的雾,什么都看不见。声音……到处都是声音……他们在笑……”
“谁在笑?”魏延追问。
“魔……是魔在笑……”凌昭的声音带着哭腔,“还有……还有我们自己人……也在笑……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要笑?”
魏延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呼吸猛地一滞。
自己人?
这个信息太过惊悚。
他盯着凌昭,试图从他那张布满恐惧和迷茫的脸上,分辨出话语的真假。
可他什么也看不出来。凌昭就像一个被敲碎了的瓷器,所有的情绪都混杂在一起,支离破碎。
“凌昭!”魏延加重了语气,“你看到了谁?听到了谁的声音?”
“看不见……什么都看不见……”凌昭拼命摇头,“只有雾……和笑声……还有……还有陈夜……”
他念出这个名字时,全身剧烈地一颤,仿佛那是世间最恐怖的禁忌。
“他说……他说我们是祭品……他说……这场戏很好看……”
魏延沉默了。
陈夜的话,不足为信。魔头的话语,向来是用来蛊惑人心的。
但,“自己人也在笑”这句话,却像一根毒刺,扎进了魏延的心里。
是凌昭在巨大的精神创伤下产生的幻觉?
还是……他真的听到了什么?
凌昭的表演恰到好处。他没有指控任何人,他只是在复述一个疯子眼中的地狱。而这种疯癫,恰恰最具说服力。
“你先在这里休息。”魏延最终没有再逼问下去。
他看得出,凌昭的精神状态已经到了极限。再问下去,可能真的会疯。
他转身离开,锁上了铁门。
门外,魏延的亲信低声问道:“大人,他……”
“派两个人守在这里,不准任何人接近。”魏延的脸色阴沉如水,“另外,去查!查这次出征的所有卷宗,尤其是舆图的绘制和勘定记录!我要知道,那份地图,到底经过了哪些人的手!”
“是!”
亲信匆匆离去。
魏延站在原地,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铁门。
他脑海里反复回响着凌昭那句疯话——“这里的地图,也是错的”。
他指的是脑子里的记忆?还是指……镇魔司内部的……人员构成图?
一股寒意,从魏延的背脊悄然升起。
他突然觉得,这个他效忠了半生的镇魔司,变得有些陌生。
……
与此同时,镇魔司的另一端,铸兵阁。
这里终年热浪滚滚,敲击声不绝于耳。
阁楼最深处,一间被符文阵法完全隔离的密室里,气氛却冰冷得像是寒冬。
魔剑“惊蛰”,被十几条刻满了镇魔符文的玄铁锁链牢牢捆缚,悬吊在半空中。
剑身漆黑,流淌着不祥的暗光。即便被层层压制,那股源自深渊的暴戾与不详,依旧让整个密室的温度都下降了好几度。
铸兵阁首座,秦长老,正围着这把剑,一圈一圈地走着。
他是个身材干瘦的小老头,山羊胡已经全白,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仿佛能看透钢铁的本质。
魏延站在一旁,神情凝重。
“秦老,如何?”
秦长老停下脚步,伸出枯瘦的手指,凌空拂过剑身。他没有触碰实体,指尖却仿佛能感受到某种刺骨的寒意。
“好剑。”秦长老开口,声音嘶哑,像是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不,不能说是剑了。这是一头被封印在剑形牢笼里的野兽。”
他眯起眼睛,凑得更近了些。
“锻造的手法……闻所未闻。它似乎是活的,我在它身上,感受到了‘呼吸’。”
“能销毁吗?”魏延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秦长老摇了摇头。
“难。寻常的天火熔炉,恐怕只会成为它的养料。想毁掉它,必须找到它的‘核’。可这把剑浑然一体,根本没有所谓的‘核’。”
他顿了顿,眼神中透出几分属于匠人的痴迷。
“不过……我发现了一点有趣的东西。”
秦长老走到一张摆满了各种工具的案台前,拿起一柄小巧的,顶端镶嵌着水晶的音叉。
他回到魔剑旁,用手指轻轻一弹。
“嗡——”
清越的颤音在密室中响起。
悬吊着的魔剑“惊蛰”,忽然震动了一下。
剑身上,一缕几不可见的黑气,顺着音波的轨迹,被引动了。
魏延看不出什么门道。
但秦长老的眼睛却越来越亮。
“看到了吗?”他难掩兴奋,“这把剑的结构,并非完美无瑕。它在某个特定的频率下,会产生共振。这个共振点,极其微弱,极其隐蔽……就像一个天衣无缝的玉器上,有一道比头发丝还细的裂纹。”
魏延皱眉:“这裂纹是……”
“是陈夜故意留下的。”秦长老断言道,“他太傲慢了。他认为没人能发现这个秘密。这个裂纹,既是这把剑唯一的‘弱点’,也可能……是它最恶毒的陷阱。”
秦长老抚摸着自己的山羊胡,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
“让我想想……他为什么要留下这样一个共振点?声音?不,太简单了。魔力波动?有可能……但也不够高明……”
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剑身上那缕被引动的黑气上。
“除非……能引起共振的,不是外界的任何力量。”
秦长老的声音压低了,带着一丝让人不安的揣测。
“而是……人心。”
魏延心中一动:“人心?”
“对。是某种特定的情绪。”秦长老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嫉妒?贪婪?愤怒?还是……野心?”
他猛地回头看向魏延,眼中放光。
“百户大人,这把剑,暂时不能销毁!它是一个钥匙,一把能解开陈夜内心想法的钥匙!如果我能破解这个共振的秘密,说不定……我们就能反向利用这把剑,找到陈夜的弱点!”
魏延看着状若癫狂的秦长老,心里莫名地感到一阵不安。
他总觉得,秦长老的这种狂热,已经超出了一个匠人对神兵利器的探究。那更像是一种……被猎物吸引了全部心神的猎人。
可他没有理由反驳。
秦长老是镇魔司资格最老,技艺最高的铸兵师。他的判断,就是权威。
“……一切,就有劳秦老了。”魏延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但务必小心。此物,太过邪门。”
“放心。”秦长老的注意力已经完全回到了魔剑上,他挥了挥手,像是在赶一只苍蝇,“我跟这些‘邪门’的东西打了一辈子交道了。”
魏-延退出了密室。
在他身后,厚重的石门缓缓关闭。
密室中,秦长老痴迷地看着魔剑“惊蛰”,开始布置更复杂的检测法阵。
他没有注意到,一丝极淡的,与魔剑散发的黑气同源的气息,正从他的眼底深处,一闪而过。
陈夜留下的“钩子”,不是别的。
是“共鸣”。
它不会主动侵蚀谁,它只会放大持有者或研究者心中,本就存在的最强烈的情绪。
对于一个痴迷于铸造技艺,毕生追求完美神兵的匠人来说,还有什么比破解一把它看不透的魔剑,更具诱惑力呢?
秦长老的“探究心”,正在被这把剑,悄无声息地,放大成“占有欲”和“偏执”。
……
静室里。
凌昭盘膝而坐。
他看似在调息,实则精神高度集中,仔细感受着身体里每一丝微小的变化。
与陈夜的短暂接触,并非毫无“收获”。
在那种纯粹的,高位格的魔气威压下,他体内属于镇魔司的“镇魔真气”,发生了一种奇妙的变异。
绝大部分真气被魔气湮灭、污染。
但最核心的一缕,却在极致的压力下,产生了一种“拟态”。
它没有被同化,而是像一滴水,伪装成了墨汁的颜色。
这缕变异后的真气,让他对“魔气”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敏锐感知。
就像现在。
他能清晰地“闻”到,从铸兵阁方向,传来的一股熟悉的,属于魔剑“惊蛰”的暴戾气息。
以及……另一股气息。
那是一股混杂着“痴迷”、“狂热”和“贪婪”的人类情绪波动。这股情绪波动,正与“惊蛰”的气息,以一种诡异的频率,纠缠、共振。
凌昭的脑海中,瞬间勾勒出了一幅画面。
有人正在研究“惊蛰”。
并且,正在被“惊蛰”反向污染。
陈夜……你这家伙,果然没安好心。
凌昭睁开眼,眼中一片清明。
他知道,这是陈夜送给他的第二份“礼物”。
一份能让他看清镇魔司内部,谁是“鬼”的礼物。
谁对这把剑表现出不正常的兴趣,谁就有问题。
他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让他离开这间静室,去“观察”这场好戏的契机。
他开始思考。
王小乙带来的“情报”,是他脱身的第一步。
他扮演的“疯子”角色,成功地让魏延将调查方向,转向了“地图”。
接下来,他需要让这场火,烧得更旺一些。
地图……
凌昭的脑中,浮现出一个人名。
司功科主事,刘庆。
镇魔司内,所有出征任务的后勤补给,舆图分发,都由司功科负责。
而这个刘庆,是出了名的八面玲玲,见风使舵。同时,他也贪。虽然做得极为隐蔽,但凌昭曾经无意中撞见过一次,他将一批上好的疗伤丹药,换成了次品,从中牟利。
只是当时凌昭人微言轻,又没有实质证据,便没有声张。
现在,这个刘庆,就是最好的突破口。
无论是谁在背后捣鬼,想要在地图上做手脚,都绕不开司功科。刘庆就算不是核心人物,也绝对是知情者之一!
如何把火引到他身上?
直接指控?不行。一个“疯子”的话,没人会全信。
凌昭需要一个“证据”。
一个能让魏延,或者更高层的人,不得不去查刘庆的“证据”。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这件破破烂烂,满是血污的衣服。
有了。
他缓缓撕下衣襟内侧的一块布料。
在北境的战场上,他并没有完全昏迷。在被陈夜的魔气冲刷时,他强忍着灵魂被撕裂的痛苦,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了一把东西。
一把……浸透了魔气,又沾染了峡谷中特殊红色土壤的……泥土。
他将这把泥土,小心翼翼地包裹在布料里,塞进了最贴身的口袋。
现在,是它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
两天后。
魏延再次推开了静室的门。
他的脸色比之前更加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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