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墨陌避开镜头里宋一霆的目光，盯着他身后的浴帘，“就是觉得你看起来很累。”
“累也值得。”宋一霆突然凑近屏幕，鼻尖几乎要碰到镜头，浴室顶灯的光在他睫毛上投出扇形的阴影，眼下的青黑比昨天深了许多，像是被人用墨笔晕开的乌云，“忙完就能回来陪你去吃火锅。”
墨陌的喉咙突然哽住。她记得宋一霆最爱的是街角那家老火锅店，每次都要特辣锅底，再加三份毛肚——可自从上次胃出血后，贝诺说他的餐盒里永远只有小米粥和蒸南瓜。
“别骗我了。”墨陌捏着手机的手指微微颤抖，“你一直惯用的胃药带得够不够？你好好吃饭，好不好？”
屏幕那头的宋一霆突然笑了，眼角的细纹像被春风吹开的涟漪。
“我今天才发现，小耳是这么担心我的。”宋一霆伸手想去碰屏幕里的她，指尖却在玻璃上划出一道水痕，刚才洗手时溅的水珠还没擦干，“我边泡澡边和你聊天，好不？”
“不要！”墨陌的耳尖瞬间烧起来，像被泼了滚烫的热水，猛地把手机举到头顶，镜头里只剩下天花板的吊灯，“你赶紧洗澡，放松一下。”
“小耳。”宋一霆温柔地唤了一声，墨陌无法抗拒地把手机又放回眼前，此刻的他已经凑近镜头，俊脸在屏幕上放大。
浴室的顶灯在他睫毛下投出细密的阴影，眼下淡淡的青色却暴露了连轴转的疲惫。
“小耳。”宋一霆放软了声音，像只大型犬似的趴在洗手台边，“我想看着你，想听你的声音。”
宋一霆的指尖不自觉地轻轻点着屏幕，仿佛在抚摸她的脸，每一下都像敲在她的心尖上，“看到你，听到你，我这一天的劳累就没了。”
“我等你洗完澡……我还不困。”墨陌蜷起膝盖，把发烫的脸埋进臂弯里闷闷地说，想起宋一霆后背的伤，猛地抬头，“你转过身，让我看看烫伤的地方。”
“已经没什么事了。”宋一霆的动作突然僵住，下意识地侧了侧身，这个动作反而让墨陌眯起眼睛，宋一霆立马避开她的目光，“不用看。”
“真的只是小……”宋一霆还在推脱。
“宋一霆。”墨陌坐直，微微前倾，睡衣领口滑出一截白皙的脖颈，可那双眼睛却带着不容拒绝的锐利，“转过来，要么现在给我看，要么挂视频。”
连名带姓的称呼让屏幕那头的人颤了颤。
宋一霆的喉结上下滚动着，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慢慢转过身。浴室的灯光勾勒出他后背的轮廓，巴掌大的结痂泛着丑陋的暗红色，边缘的皮肤因为发炎而肿胀，像块被水泡烂的牛皮。
墨陌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反复画着圈，钢化膜边缘的裂纹硌得指腹发麻。玻璃的冰凉顺着指尖往骨头缝里钻，却压不住心口那股翻涌的疼，像被人攥着浸在温水里的海绵，越攥越沉。她望着屏幕里宋一霆后背那片红肿的结痂，喉头发紧得像塞了团湿棉花，声音抖得不成调，“涂药了吗？”
“洗了澡再涂。”宋一霆的指尖在置物架边缘敲了敲，金属架发出细碎的轻响，震颤声里裹着不易察觉的疲惫。他看着屏幕里女人蹙成川字的眉头，忽然有点后悔出门前没把她塞进行李箱。
今天下午看着躺在怀里的女人，她发顶蹭着他下巴的痒意还在，当时真该把机票改成双人的。
宋一霆喉结滚了滚，将那句 “想光明正大地站在你身边” 咽进肚里，语气刻意扬得轻快，转移了话题，“你朋友呢？”
“他们在外面聊天。”墨陌把下巴搁在膝盖上，手机斜斜架在腿弯，睡衣领口滑下去半寸，露出锁骨下淡粉的月牙印，但恰好挡住了没有落入宋一霆的视线里。
“他们？” 宋一霆敏锐地抓住关键词，声音骤然沉了三度，像被投入冰粒的温水。指尖点在屏幕上点了点，镜头跟着晃了晃，刚好拍到他微微蹙起的眉头，“不是说去周亚柒家？怎么变成‘他们’了？”
墨陌的耳尖倏地烧起来，像被炭火燎过，避开镜头里宋一霆探究的目光，手指卷着睡衣领口的蕾丝花边，声音小得像蚊子哼，“我一会再跟你说，你先去洗澡，好吗？”
“我好像提醒过你什么。”宋一霆的指尖指尖在洗手台边缘划出浅痕，浴室顶灯的光在他侧脸投下锋利的阴影，眼底闪过危险的光，“你又不听话，趁我不在喝酒了？”
“大魔王。”墨陌突然把脸凑近镜头，睫毛上还沾着没擦干的水汽，像落了层细雪，打断他，声音却软了下来，“你先去洗澡，然后让东林给你上药。”
墨陌知道这关躲不过去，但想着屏幕里宋一霆已经忙活了那么久，怕他拖得太久，伤口要发炎，“你也听我一次话，好不好？”
尾音带着点软糯的恳求，像小猫用肉垫轻轻踩在心上。
“那等我。”宋一霆盯着屏幕里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忽然就没了脾气，抬手看了眼腕表，指针刚过十一点半，屈起指节敲了敲屏幕，“视频别挂，我洗完就回来。”
转身去扯浴帘的瞬间，宋一霆忍不住弯了弯嘴角。镜中氤氲的水汽里，他眼底的笑意碎成星子，混着顶灯的光在玻璃上漾开。
刚才在会议室门口，休息的空隙，宋雅姿叉着腰堵他去路，高跟鞋在地面敲出警告的节奏，“再不回去我就给小陌打电话，说你打算在会议室过夜。” 东林更直接更绝，抢过他怀里的笔记本就往停车场走，塞进后备箱。
宋一霆指尖划过浴帘的挂钩，听着它们碰撞出清脆的响。现在倒该谢谢这两个拦路虎，不然此刻哪能隔着屏幕，在这个时候见到心心念念的人。
热水哗啦浇在背上时，结痂的伤口骤然传来刺痛。宋一霆咬着牙没作声，花洒喷出的水流在瓷砖上漫开，恍惚间又听见宋国诚砸杯子的脆响——宋国诚青筋暴起的手挥过茶几，半杯沸水泼过来的瞬间，他本能地转过了身子，身后的骂声在耳膜震荡，“你要是敢不娶雪伊，偏要和我们作对，找那些来历不明的女人，就别怪我不客气！”
此刻听着听筒里墨陌轻浅的呼吸声，忽然觉得那点疼算不得什么，后颈的灼痛竟淡成了模糊的痒。
他抓起沐浴球的手顿了顿。为了将两周的行程压缩成七天，他几乎想要榨干自己每一分精力，好早点回去好好陪陪那个丢失了好久的人。墨陌消失的那三年多，他习惯了每天只睡四小时——不是不想休息，而是每次合眼，枕边残留的茉莉香就会化作利刃，将梦境割得支离破碎。公寓墙上的日历被红笔圈出一个又一个无望的等待，直到重逢那天，所有疼痛都在她含泪的目光里烟消云散。此刻隔着屏幕望着她微蹙的眉头，连后背灼伤的刺痛都化作了蜜糖。
水声透过听筒传过去时，墨陌正把手机架在床头柜的香薰灯旁。暖黄的光透过磨砂玻璃漫出来，在屏幕里投下晃动的光斑，像她此刻乱跳的心。她盯着那片模糊的光影，仿佛能穿透玻璃看见他紧绷的脊背——结痂的伤口泡在热水里该多疼？指尖无意识按上锁骨下的月牙印，那里是刚才被她掐出的红痕，比起他背上那片狰狞的烫伤，轻得像片羽毛。
高也回到客厅，陷进沙发时皮质坐垫发出细微的呻吟。他端起红酒杯，琥珀色的液体在杯壁留下蜿蜒的泪痕，冷凝的水珠顺着他的指节滑落，在茶几上洇出一个小小的圆点。
周亚柒盯着手机屏幕，群聊里墨陌那句“我没事”后面跟着的表情，在冷光映照下显得格外刺眼。她的拇指悬在键盘上方，对话框里的文字打了又删——这笑脸像张拙劣的面具，连嘴角的弧度都透着勉强。
“要不你去看看？”高也突然出声，惊得周亚柒手一抖，手机砸在膝盖上。
随后高也冲紧闭的卧室门抬了抬下巴，“她这话听着像‘此地无银三百两’……”
话没说完，周亚柒甩给他一记眼刀，轻手轻脚地走到房门前。
耳朵刚贴上木质门板，就听见里面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声，还有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她像只警觉的猫，背靠着墙壁静静等待守候着，直到所有声响都沉入黑暗。
“已经睡了吗？”听到房间没了动静，犹豫再三，周亚柒还是曲起指节叩响了门，咽了咽唾沫，喉间泛起红酒残留的甘醇，“我可以进来吗？”
“进来吧。”墨陌的声音带着笑意，却比平时低了八度。
周亚柒把门推开一条缝，只探进半个脑袋。
暖黄的床头灯下，墨陌正蜷在蓬松的被窝里，发梢还滴着水，把睡衣领口洇出深色的水痕。她目光扫过床头柜上并排摆着的药盒和手机——后者屏幕亮着，隐约能看到视频通话的计时还在跳动。
“和先生聊完天了？”周亚柒的手指死死抠住门框，指节泛着青白。她像只偷油的耗子般缩在门缝处，用气声问道，声音轻得仿佛羽毛落地。
“没有，还开着视频。”墨陌作势要翻转手机，指尖刚碰到手机边缘，周亚柒就像触电般往后弹开半步。她今天戴的珍珠耳钉在走廊壁灯下乱晃，在墙面上投出细碎的光斑。
“别！我还没做好直面‘活阎王’的心理建设。”周亚柒双手在胸前交叉成十字，活像在驱魔，“阿也派我来当侦察兵，让我来看看你。”
虽然从未正式见面，但周亚柒能想象得到那个隔着屏幕都能冻伤人的眼神，加上墨陌转述的那句“不怀好意”，现在想起来脊椎还在冒寒气。
“我真的没事。”墨陌把手机往鹅绒枕边推了推，挪动了一下身子。
周亚柒的瞳孔骤然收缩——那道新鲜的月牙形伤痕在锁骨下方若隐若现，边缘还泛着诡异的粉红色。
周亚柒的视线黏在伤痕上足足三秒，突然拔高音量，“要不要再来一杯？又开了一瓶……”
尾音故意拖得又甜又腻，像裹了蜜糖的毒苹果。
“我等着被大叔兴师问罪呢。”墨陌苦笑着摇头，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伤痕的轮廓，仿佛那是什么神秘的图腾，“他刚才又强调了一遍——”
墨陌的声音突然变成低沉的男声模仿，“墨陌，你敢偷喝酒试试看。”
“啧，某些人嘴上说着独立女性……”周亚柒拉长声调，手指已经拧动门把手。铜把手在她掌心转动时发出细微的咔哒声，像是某种倒计时。
“别笑话我。”墨陌嘟囔着，嘴唇微微撅起，像个被戳穿心事的小姑娘。
“有事就喊，我们耳朵都竖着呢。”周亚柒最后叮嘱道，手指仍停留在门把上，似乎仍有犹豫。
“知道啦，管家婆。\"墨陌冲着门口皱了皱鼻子，眼底却泛起潮湿的暖意，像是被冬夜里的热可可熨烫过。
“真的不用我陪睡？”门缝即将合拢的瞬间，周亚柒突然用脚尖抵住门板，目光落在墨陌锁骨上那道若隐若现的伤痕上，指尖轻轻点了点，“还是有点不放心……”
“真的不用。”墨陌把手臂藏进被窝里，像只缩进壳的蜗牛，可眼角的弧度却温柔得像是被月光吻过，“去享受你的酒吧，别浪费了好酒。”
当房门终于彻底关闭，墨陌长长舒了口气。视频里突然传来宋一霆的轻咳，“你朋友很关心你。”
墨陌猛地转头，发现镜头里宋一霆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画面中央。他发梢还滴着水，把灰色睡袍领口洇出深色的水痕。
“你偷听多久了？”墨陌的耳尖瞬间烧了起来。
“你朋友很了解你。”宋一霆的声音带着沐浴后的沙哑，这句话像颗裹着糖衣的苦药，在舌尖化开后尽是酸涩。
“视频一直开着。”宋一霆用毛巾擦拭头发的动作顿了顿，水珠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我只是刚好洗完，恰好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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