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位戴眼镜的干部也推了推眼镜,语气委婉但立场鲜明:
“是啊,这个问题很复杂。涉及到分配制度的原则性问题,牵一发而动全身。”
质疑和反对的声音立刻响起,车厢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紧张。
赵振国看向老人。
老人始终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听着双方的只言片语,手指间的香烟缓缓燃烧,灰白的烟灰积了长长的一截。
他的目光深邃,仿佛已经穿透了眼前的争论,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直到争论的声音稍稍平息,他才轻轻将烟灰弹掉,深吸了一口烟,然后缓缓吐出。
他没有直接评价赵振国的话,而是用一种仿佛看透世事的平静语气,对在场的所有人,也是对自己说道: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嘛。”
“工厂里的问题,归根结底,还是要解放生产力。怎么解放?光喊口号不行。物质利益原则,是不是就完全是资本主义的?我看,未必。马克思也说过,人们奋斗所争取的一切,都同他们的利益有关。”
他像是在梳理自己的思路,语速很慢。
“小赵同志今天这个比方,打得很糙,理不糙。‘责任’、‘奖励’,这几个词,值得我们好好琢磨琢磨。不要一听‘奖’字,就想到资本主义。社会主义,也要讲求工作效率,也要让劳动者过上更好的日子。”
他没有做出任何具体指示,但这番话,无疑是为这场争论,也为那“惊世骇俗”的言论,定了调,不扣帽子,允许探索,让实践来检验。
车厢里再次安静下来,反对的干部们陷入了沉思,王新军远远地对赵振国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而又充满赞许的微笑。
专列缓缓驶入了此行的重点——一个位于东北的重工业城市。
月台上早已戒严,省市领导们穿着整齐的中山装,神情肃穆地列队迎接。
简单的寒暄后,车队便直接驶向了城西,被誉为“共和国工业长子”之一的,北方第一重型机械厂。
车队驶入厂区,仿佛驶入了一个由钢铁、水泥和红砖构成的庞然巨物的体内。
高耸入云的烟囱寂静无声,并未冒烟。
宽阔到可以并行四辆卡车的厂区主干道两旁,是鳞次栉比、一眼望不到头的巨大厂房。
这些苏式风格的厂房,屋顶高阔,墙壁厚实,门楣上还保留着褪色的红色标语——“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抓革命,促生产”。
气势依旧恢宏,却难掩一种步入中年的疲惫与沉寂。
赵振国跟在随行人员中,走下汽车。
一股混合着铁锈、冷却油、煤灰和陈年灰尘的独特气味扑面而来,这是老工业基地特有的、沉甸甸的气息。
厂党委书记和厂长,两位都是头发花白、面色黝黑的老同志,快步迎了上来,神情激动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紧张。
他们身后,跟着一大群厂里的中层干部。
“首长,欢迎!欢迎您来我们厂检查指导工作!”老书记的声音有些颤抖,握着老人的手久久不放。
老人拍了拍他的手背,目光却已经越过他们,投向了那些沉默的厂房:
“不是指导,来看看,学习学习。走吧,进去看看。”
一行人走进了最大的联合车间。
车间大得惊人,足以容纳几个足球场。
阳光从高处布满灰尘的玻璃窗斜射下来,形成一道道昏黄的光柱,光柱中尘埃飞舞。
无数台庞然大物般的机床、锻压设备、天车,如同史前巨兽般静静地匍匐在阴影里,沉默着,大多数都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油污和灰尘。
只有少数几台机器在运转,发出单调而沉重的轰鸣,反而更衬托出整个空间的空寂。
工人们穿着洗得发白、甚至带着补丁的深蓝色工装,三三两两,或站在机器旁,或聚在一起低声交谈。
看到这一大群“上面来的”领导,他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站起身,目光复杂地望过来。
厂长老李在一旁引路,介绍着:
“首长,这是我们厂五三年建厂时,那边援助的五千吨水压机,当时可是亚洲第一!还有那边,是我们自己仿制的龙门铣床,能加工十几米长的工件……”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自豪,努力在这些沉默的钢铁巨物身上,寻找着往昔的辉煌。
老人默默地听着,脚步缓慢。
他走到一台显然已经闲置很久的立式车床旁,停下了脚步。
这台车床巨大无比,但导轨和刀架上已经能看到斑驳的暗红色锈迹,像是一道道凝固的伤疤。旁边散乱地堆放着一些半成品工件,也同样锈迹斑斑。
他伸出右手,用指关节,轻轻敲了敲冰冷的、带着锈迹的床身,发出“叩、叩”的沉闷声响。
他抬起手指,看着指尖沾染的那一点点褐红色的铁锈末,良久不语。
整个车间的空气仿佛都随着他这个动作而凝固了,厂领导们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不自然。
“李厂长,”老人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在寂静的车间里异常清晰,“这台床子,是哪年的?”
李厂长赶紧上前一步,毕恭毕敬地回答:
“报告首长,是……是五五年,第一批苏联专家带来的,和我们厂同龄。”
“二十三年了。”老人轻轻说了一句,像是陈述,又像是叹息。
他将指尖的铁锈末轻轻捻掉,目光扫过车间里更多处于闲置或低效运转状态的设备,“这些老伙计,为我们国家的工业建设,立过汗马功劳。可它们,也老了,累了。”
他转过头,看向李厂长和书记,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直抵核心的锐利:
“我这一路看过来,也在想一个问题。我们很多厂子,机器还是这些机器,厂房还是这些厂房,工人还是这些勤劳肯干的工人。可为什么,我们生产出来的东西,成本越来越高,质量却有些跟不上?有些产品,放在仓库里,成了积压品。这,是为什么?”
这个问题,比在专列上问得更加具体,也更加尖锐。
它直接指向了计划经济体系下,企业只关注产值、不关注市场和效益的致命弊端。
李厂长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张了张嘴,习惯性地想汇报产量和完成计划的百分比,但看到老人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又把话咽了回去,脸色憋得通红,最终化作一声无奈的低语:
“我们……我们一直是严格按照国家下达的计划生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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