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头看向外面依旧隐约传来的厮杀声，眉头紧锁。
“太子那边怎么样了？”
“太子殿下还在前面指挥，李侍卫长正护着他。”
时晚夏说道，“方才放了信烟，陛下的禁军应该已经在路上了，援兵很快就到。”
崔知浩点了点头，目光再次落在她沾满血污的手上，心中一阵刺痛。
他脱下自己的外袍，轻轻披在她肩上：“这里交给我，你去旁边歇歇。”
时晚夏低头看了看身上的外袍，带着他身上淡淡的墨香，暖意顺着布料蔓延开来。
她摇了摇头，拿起一旁的干净纱布：“还有很多人等着包扎，我没事的。”
崔知浩看着她倔强的侧脸，终究没有再劝。
他转身对跟来的手下吩咐：“去，把药箱里的金疮药都拿出来，帮着处理伤口。另外，守住门口，不许任何人惊扰这里。”
“是！”
夜色依旧深沉，可当崔知浩的身影出现在救治点时，无论是时晚夏，还是周围的百姓与侍卫，心中都莫名多了一份安稳。
棚屋内，包扎伤口的动作仍在继续，而棚屋外，一场关乎生死的较量，正随着各方援兵的到来，悄然发生着变化。
夜色如墨，泼洒在东大街的瓦上，映出几分森冷的光。
崔知浩扶着斑驳的墙垛，急促的喘息还未平复，目光却第一时间穿透混乱的人影，落在了不远处那个白色的身影上。
高墙之上风势颇大，吹得沈砚舟的衣袍猎猎作响，他身前的侍卫已经倒下了大半，鲜血顺着青砖的缝隙蜿蜒而下，在月光下泛着暗红的光。
太子殿下的发髻有些散乱，脸颊上沾了些灰尘，可那双眼睛依旧亮得惊人，正紧紧盯着墙下潮水般涌来的黑衣人，丝毫不见慌乱。
崔知浩的心猛地一沉，随即又缓缓落定。
还好，殿下没事。
他定了定神，抬手撩起自己的锦袍下摆，不顾地上的血污与碎石，“噗通”一声跪在了沈砚舟面前。
布料与砖石摩擦的声响在喧嚣中显得格外清晰，他的声音带着一路奔来的沙哑，却异常诚恳：“殿下，这里危险，臣斗胆请命，暂代指挥将士们御敌，您快离开此地！”
沈砚舟低头看了他一眼，眉头微蹙。
崔知浩是个典型的文人，平日里手不释卷，连弓都拉不开，此刻却要留在这刀光剑影的高墙上指挥？
他刚想开口拒绝，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又一批黑衣人攀上了墙头，侍卫们嘶吼着迎上去，兵刃相撞的脆响刺破夜空。
“不可。”
沈砚舟的声音低沉，“这些人身手狠辣，来路不明，此刻兵力多少尚未可知。”
“你留在这里，孤不放心。”
他不是不想走，只是崔知浩一个文弱书生，留在这里无异于羊入虎口。
可自己若是走了，难道要让崔知浩白白送命？
正纠结间，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如惊雷般由远及近，伴随着整齐划一的甲胄碰撞声。
“是禁军！”有侍卫惊喜地喊道。
崔知浩与沈砚舟同时转头望去，只见火把如长龙般划破夜色，三千余名禁军将士簇拥着一员老将策马而来，正是禁军统帅林永南。
他身披亮银甲，须发虽已花白，腰杆却挺得笔直，在马上高声喝道：“保护太子殿下！”
话音未落，林永南已翻身下马，动作利落得不像个年近花甲的老人。
他“唰”地抱拳，行了个标准的军礼，沉声道：“殿下，末将救驾来迟，罪该万死！这里有末将，您先离开这里！”
沈砚舟望着墙下越来越多的禁军，紧绷的肩膀稍稍放松了些，可眉宇间的疑虑却未散去。
白日里东宫突发大火，夜里就遭刺客围攻，这绝非偶然。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那些仍在负隅顽抗的黑衣人，沉声道：“林帅，这些人是从西街过来的。”
“孤总觉得，他们今晚不止来了东宫，定还在别处做了什么。”
“拿下他们，务必问出个究竟。”
“末将领命！”
林永南恭敬应道，随即转头对身后的亲兵吩咐，“速带太子殿下去后方歇息，加派三倍人手护卫，寸步不离！”
崔知浩见状，连忙从地上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尘土，便要上前去帮林永南调度。
可他刚迈出一步，就被林永南抬手拦住了。
“崔公子留步。”
林永南的语气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坚决。
“这里刀箭无眼，太过危险，有老夫在此便够了。”
“您是殿下倚重的人，还是去保护太子殿下吧，这才是眼下最要紧的事。”
崔知浩愣了一下，看了看林永南坚毅的眼神，又望了望沈砚舟离去的方向，终究是点了点头。
他知道林永南说得对，自己留在这里确实帮不上太多忙，保护殿下才是头等大事。
林永南见他应下，不再多言，大步流星地踏上几级台阶，站上了高墙最显眼的位置。
他环视一周，目光如鹰隼般锐利，落在墙下整装待发的禁军将士身上，忽然扬声喝道：“众将士！”
“在！在！在！”
三千余名禁军齐声高呼，声浪直冲云霄，震得夜空中的云都仿佛散了几分。
他们手中的长枪与长刀在火把的映照下寒光闪烁，脸上是同仇敌忾的决绝。
林永南猛地抽出腰间的长刀，刀身在月光下划过一道璀璨的弧线，直指墙下那些仍在试图攀爬的黑衣人。
“随本将一起杀敌！记住，留一个活口即可！”
“遵命！”
呐喊声浪再次掀起，盖过了黑衣人的嘶吼与兵刃的交击声。
林永南刀锋一挥，率先跃下墙头，落在黑衣人中，长刀起落间，已有两人应声倒地。
他的动作沉稳老练，每一刀都精准狠辣，瞬间便撕开了一个缺口。
早已按捺不住的禁军将士们如潮水般涌上前，与东宫仅存的几名侍卫汇合在一起。
他们列着整齐的阵型，盾牌在前，长枪在后，一步步压缩着黑衣人的活动范围。
箭矢如飞蝗般从暗处射出，却被禁军的盾牌挡得严严实实，偶尔有漏网之箭，也被反应迅速的将士挥刀格开。
高墙上的崔知浩望着下方井然有序的战局，心中安定了不少。
他转身看向沈砚舟离去的方向，那里的火把已经成了一个小小的光点，想必已经到了安全地带。
可他总觉得，这场夜袭背后藏着的阴谋，恐怕比眼前的刀光剑影还要凶险得多。
夜风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崔知浩紧了紧拳头，转身快步走下高墙。
他得尽快赶到太子身边，有些事，或许该和殿下好好合计合计了。
而墙下的厮杀仍在继续，刀光映着月色，将这场东宫夜变的序幕，染得愈发鲜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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