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月雪的人形长到约莫十六七岁时，已经过去了许多年。
他是龙，人形看似十六七岁，不代表只过去了十六，十七年，龙族成年的时间最少要六千年。
在这过程中，他的母妃又来寻过他，这次是重伤前来。
极致的重伤，让青龙撑着最后一口气寻到水云的地盘，从空中陡然砸下。
月雪来到她的身边。
青龙奄奄一息，龙身有几处撕裂咬痕般的窟窿伤口，这显然是被同族啃食。
正统龙族常有肉搏，拼死一战几乎都会啃食对方，因为对方的血肉，也是战斗中快速补充力量消耗的来源。
“孩子，我的孩子，给我血肉！现在只有你才能助我……才能助我……”
才能助我成龙皇。
青龙已经目眩头昏，语无伦次，看不清眼前，她只感知到了自己的孩子来身边，可她已经是回光返照。
她拼着最后一口气想赌一把，好像只要见到自己那天资极高的孩子，她就能起死回生，可惜她赌输了。
月雪静静地看着青龙为了自己执迷的龙皇之位离去。
直到最后一刻，她仍是对自己唯一的孩子，只有血肉的念想。
他有九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哥哥们的母妃，虽是冷漠，但也不会对龙皇之位执迷不悟而一直惦记着自身孩子的血肉和龙魂。
龙族的大多数龙是几乎对龙皇之位有念想，但不至于到执迷不悟，沉陷太深。
他们对龙皇之位念想的本质，大多数是因为不想听命于其他的龙，不想服侍其他的龙。
龙生来就可飞天入海，不惧水火，控风雷电雨，皆都是高傲自由，若不斗过，不打过一上来就要我听命于你，服侍你，那是不可能的。
但斗不过，打不过，或者一眼就明知自身天资极限完全比不上当任龙皇，大多数龙也有自知之明，甘愿认输俯首。
月雪的母妃，包括他九个哥哥的母妃，都是败在他父皇的手下，成了他父皇的龙妃。
月雪与其哥哥们这一代，只有他超过了龙皇的天资。
而龙族寿命悠长，若到达一定的境界，寿命无尽。
且青龙与上一代龙皇更不像人族般需要传承，比起传承给自己的后代，他们更想让自己成为屹立龙皇之位的永恒。
银发垂流，身形高挑，肤若细雪的少年，此时微垂着银白睫羽，身边是一头刚死去的青龙。
水云悄然来到他身边，也不出言，静静地等着他开口。
良久后，月雪说道：“老师，龙大多数因性情而定，她只是不愿永屈之下，她没错，我也没错。”
世上没有任何一条永恒铁律，父母必须喜爱孩子，孩子必须喜爱父母，何况是特殊的龙族。
喜不喜爱，也皆是缘分。
待月雪人形模样长到十九、二十岁时，发生了一件事。
老师一向平和冷静。
他曾经听当年遗留下的人说过，就算是当年他父皇带领龙族助上古真神们试图想强行给老师安排命运，达到控制老师的目的，最后却被老师打破了轮回规则，从此这个世间再也没了真神们随意掌控的轮回。
可那时的老师，也是一脸平静。
无论之后他跟随老师去人间教人栽种存粮，御寒织衣，或者上神界，入魔界，深渡冥河，都是从容冷静。
老师不成神也不成魔，只做人。
世人都称呼她为“水云人尊”。
老师不仅杀过龙族，连上古真神和上古神魔也一律杀过，凡是故意挑衅试图谋害的，都是这个结局。
虽被尊称为“水云人尊”，可老师一直不承认这个称呼，且离群索居，不参与世人们的任何决定。
因为老师从未想过一直待在这个世界。
她要离开。
可今天，月雪却看见了老师突然双眸瞪大，露出不可置信的震惊，连手中的茶杯都摔了个粉碎，空了茶杯的手还在微微颤抖。
月雪刚想出口询问，可下一瞬，水云消失在原地。
凡是修为达到一定境界，可在自身体内开辟一个空间，作为伴身洞府。
月雪不清楚水云为什么那么着急进入伴身洞府，但他能感觉到，应该是伴身洞府发生了大事。
良久后，他只见到了水云的背影，无法看见脸上的神情。
水云没有说什么，只是摆摆手，示意她需要静静。
就在这没多久，他的老师要提前离开。
这比预计的时间，提前了许多。
“老师，我想跟你走，若有需要，我可以帮你，包括我的龙珠。”
水云拒绝了月雪的请求：“我在走我的路，月雪，这不是你的路，不要因为我而迷惑了你自己心中真正的想法。”
“还有，龙珠你是心血之物，为何不用于自己，要交给别人？”
月雪不解：“可你是老师，我的老师。”
水云看着几年来已经长成朗朗如月的少年，认真解释道：“我只是你人生中某一小段路上的老师，而每一个生灵要学习的对象，不仅仅只是一个老师，而是整个世间的一切。”
“然世界之外还有世界，你以后还要走很远的路，看更多的世界，学习更多想知想要，寻找到属于自己的道路。”
“月雪，为自己而行。”
此言一出，月雪明白，他再问：“老师，以后我能再见到你，可以唤你……师父吗？”
老师和师父同样是传授，可师父的性质却大为不同。
月雪是一直跟在水云身边的学生，但不是唯一叫她老师的学生。
她偶尔会去凡间传授知识，或者遇上那些良善坚韧之辈，她也会教导，这些人时有会称呼她为老师。
可做她徒弟，称呼她为师父的人，没有。
月雪却想做这第一人，他对于水云的感情，不仅仅是学生对老师，也不单单是徒弟对师父，而是孩子对父母。
一金一蓝的双眸含着清澈纯粹的孺慕和期待定定地望着她，面对这个自己亲自养大的孩子，水云留下承诺和念想，她应道：“好。”
“若有机会再见，便唤我师父。”
往事的景象在月雪眼前浮现，在这恨海无边里，他还看见了自己在宇宙中的经历，包括初次遇见黑有光和李不言。
可他没有恨。
他最大的恨，在最前往的轮回结束后，由水云亲自带他走进自己真正的内心，洗净了恨和彷徨。
此时对他而言，只是很平静地在回顾前尘往事。
恨海无边外，紧接黑有光不久后，暄绯看到第二个出来的，是月雪。
那边，黑有光在和凌夜闹来闹去，暄绯对水云道：“恕我眼拙，你教导的小朋友们果然不一样，等我再品一杯茶，李不言也就出来了。”
“或者茶都没品完，那小姑娘潇潇洒洒就蹦出来了。”
暄绯想了想李不言那欢乐蹦跶的性格，又添上一句。
她这万花界的小娃娃们，老家伙们都被李不言混熟了，这小姑娘简直是个太阳果，谁见都能让其喜爱。
她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之前的担心，毕竟这恨海无边，连黑有光都能安然走过，更何况剩下的两个天骄。
恨海无边里。
熟悉的歌曲在李不言耳边萦绕。
“拔一根猴毛，吹出猴万个。”
“眨一眨眼皮，能把鬼识破。”
“翻个跟头，十万八千里。”
“抖一抖威风，山崩地也裂！”
李不言点点脑袋跟歌曲微微哼了起来。
“扫尽天下浊！”
熟悉的儿歌让李不言称奇：“这都能知道我的心情，不赖嘛。”
接下来，李不言眼前乌黑一片的空间开始渐渐散去，啪啪哒哒的暴雨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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