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场上，死寂与狂喜被一道无形的墙分割成两个世界。
通过考核的新兵们昂首挺胸，享受着胜利的荣光，
而被淘汰者则垂头丧气，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
瘫软地聚在一起，连呼吸都带着绝望的铁锈味。
林七夜和吴痕站在两个队伍之间，表情无波无澜，既没有恭喜胜利者，也没有安抚失败者。
吴痕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人，从那些意气风发的脸，
滑到那些失魂落魄的脸上，最终停在空处。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你们，还记得刚来的时候，我问过你们什么吗？”
这个问题突兀地响起，让现场的气氛瞬间变得古怪。
通过考核的队伍里，一个刺头青年下意识地昂了昂下巴，
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迎上吴痕那双看不出情绪的眼睛，又把话咽了回去。
他们是胜利者，可在这个男人面前，他们感觉不到丝毫的优越感。
而被淘汰的队伍里，更是无人应答。
他们沉浸在失败的痛苦中，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没心思去回想什么狗屁问题。
淘汰就是淘汰，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不过是胜利者对失败者的又一次羞辱罢了。
吴痕似乎也不期待他们回答，他自顾自地继续说：“我问你们，为什么要来守夜人。”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带着几分嘲弄。
“你们的答案，五花八门。”
“为了荣耀，为了力量，为了守护家人，为了大夏万民……听起来，每一个都那么伟大，那么正确。”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
“可现在呢？看看你们自己。通过的，沾沾自喜，觉得高人一等；”
“淘汰的，怨天尤人，觉得天塌地了。”
“你们所谓的荣耀和守护，就这么不堪一击？”
吴痕向前一步，气势压得所有人喘不过气。
“回答我！你们觉得，守护大夏，靠的是什么？”
“是你们通过考核的这点微末实力？还是你们被淘汰就碎了一地的玻璃心？”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每个新兵的心上。
通过考核的人，脸上的得意之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迷茫和羞愧。
而被淘汰的人，则被这番话刺得体无完肤，
许多人羞愤地低下了头，双拳紧握，指甲深陷进掌心。
现场，压抑得连风声都仿佛消失了。
就在这片沉寂中，被淘汰的队伍里，一个身影猛地一颤。
苏哲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有一道惊雷炸开。
吴痕的问题，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记忆的闸门。
他想起来了，那段被刻意遗忘的影像资料。
北境边防线上，那些年轻得过分的战士，用血肉之躯铸成城墙，
抵挡着迷雾中的恐怖生物，他们的身躯被撕碎，却无一人后退。
他还想起了屹立在京都中心的那座镇国神碑，
上面密密麻麻刻满了名字，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是一条为了守护而前赴后继的生命。
他们……够强吗？
不，面对那些未知的恐怖，单论个体，他们甚至可以说是弱小的。
但他们为什么能守住大夏？
一个念头如同火山喷发般从苏哲心底涌出，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迷茫、不甘与自我怀疑。
他的眼睛里，那死寂的灰色被一抹燎原的火焰所取代。
守护，从来都不是因为够强！
“我知道！”
一声嘶吼，划破了凝固的空气。
所有人循声望去，只见苏哲从淘汰者的队伍中一步跨出，
他衣衫褴褛，浑身是伤，狼狈不堪，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他死死盯着吴痕，一字一顿，用尽全身力气喊道：“守护大夏，靠的不是够不够强！”
“而是我们这群人，够不够胆，敢不敢用命，挡在亿万同胞的身前！”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训练场上空炸响。
那些通过考核的新兵，脸上一片错愕，随即陷入了更深的沉思。
而那些被淘汰的士兵，则像是被一盆冷水从头浇下，瞬间惊醒。
对啊……他们为什么会觉得被淘汰就意味着失去了一切？
他们来这里的初衷，难道就是为了通过一场考核吗？
吴痕看着苏哲，他终于笑了，不再是嘲弄，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认可。
“说得好。”
他环视全场，声音变得洪亮而有力：“现在，我来告诉你们这次考核的真正意义。”
“你们以为，我们是在筛选强者吗？是，但也不全是。”
“大夏需要的，不只是一小撮站在金字塔尖的强者，更需要无数愿意为之献身的基石！”
“这场考核，打掉你们的傲气，击碎你们的幻想，就是要让你们看清楚自己！”
“在死亡面前，你们所谓的信念还剩下多少！”
“强者，我们会让他变得更强，让他去登峰造极！”
“而所谓的‘弱者’，只要你还有站起来的勇气，”
“只要你还记得自己为何而来，那你就是构成大夏防线不可或缺的一块砖！”
吴痕的话，像是一剂强心针，注入了每一个新兵的身体。
那些被淘汰的人，原本黯淡的眼神重新燃起了光。
他们明白了，考核的失败，并不代表他们失去了守护的资格，那只是一次对内心的淬炼。
“现在，我给你们所有人，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
吴痕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闭上眼睛。”
“如果你还想留下来，还愿意为了守护大夏流尽最后一滴血，就把你的右手举起来。”
“记住，这个选择，无关实力，只关乎你的决心。”
“睁开眼睛之后，没有举手的人，我会亲自划掉你的名字，送你回家。”
话音落下，全场近千名新兵，无论通过还是淘汰，都缓缓闭上了眼睛。
空气仿佛凝固了。
一秒，两秒，三秒……
“唰！”
一只手臂，坚定地举了起来。
紧接着，“唰！唰！唰！”
成百上千只手臂，如同雨后的春笋，在寂静的训练场上，构成了一片沉默而壮丽的森林。
几乎每一个人，都毫不犹豫地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他们的脸上，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
只有寥寥数人，在挣扎许久后，手臂依然沉重地垂在身侧。
他们或许想起了家中的妻儿，或许是真的被考核的残酷吓破了胆。
吴痕睁开了眼睛，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他没有多说一个字，走到记录员身边，拿起笔，在那份名单上划掉了几个名字。
然后，他转过身，对着那片手臂的森林，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恭喜你们，所有人。你们的资格，回来了。”
说完，他和林七夜对视一眼，两人再没有多余的废话，转身朝着营地的方向走去。
在他们身后，是短暂的死寂，随后，如同火山爆发一般，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冲天而起，夹杂着喜极而泣的嘶吼，回荡在整个雪原之上。
新兵们互相拥抱着，呐喊着，将所有的压抑与绝望，都在这一刻尽数释放。
而吴痕和林七夜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就在他们即将消失在众人视野中的时候，
吴痕的脚步微微一顿，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遥远的雪原尽头。
在那片白茫茫的天地一线间，六个身披深红色斗篷的身影一闪而逝，
他们如同融入风雪的鬼魅，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地平线的另一端，仿佛从未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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