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剌、鞑靼等草原部落扣边一般都是在六月份之后，那时候经过两个月的喂养，冬季饿瘦的马匹可以补充强壮，而且六月中下旬之后是山西陕西两地北边粮食的收割季节，这样才能保证进来之后可以抢到粮食。
如今才是五月初，提前了整整一个月，如今什么也抢不到啊，这简直太奇怪了。
刚刚出门的王启年也返回客栈之中，“少爷，这事情不对，瓦剌从来没有这个时候主动攻击过关内。这是今年冬天饿的没东西吃了？”
“换回衣服来吧，估计这次想私自出关是不可能了。”王宪内心暗骂也先，自己千里迢迢的来帮你，你却让部下扣边，这下可真出不去了。
每年开春的五月是出关最容易的时候，此时草原上的雪开始融化，地标性的标记开始裸露出来，即使迷路也会有积雪融水可以供使用，而且两方刚刚经过猫冬，马匹战斗力还没有恢复，都不适合远距离奔袭作战，所以往年都是这个时候特别安稳。
进入六月后，关内开始抢收粮食，关隘会严禁出入防止奸细。而如今有狼烟起，所有关隘会提前关闭，严禁进出，若是有小队人想要走小路出关，可是会被几千骑兵给追杀的。
“这里的卫所是谁的一把手？”王宪换好了锦衣卫千户的鱼龙服，就打算去见一下固原镇的军事主官。
“如今固原守御千户所是景泰三年设立的，实际上是接近两个千户所的兵力，统领是哈铭。”王启年在出发之前就查清楚一路上的卫所官员名单。
“这意思是以后固原镇是要升州或者卫咯？”守御千户所的一般配置最多就是一个满编的千户所，而像这种中型的砖城在边境上又给配置这么多兵力，肯定后期要升格的。
“有可能升卫，哈铭是千户，又有护送太上皇回朝的功劳，这个新城虽然是在边境上，但是也是一等一的肥差，他能在这里，就意味着还有点实力。”
“真巧啊，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都能碰见一个土木堡里有功的人，走咱们去见见这个哈千户。”王宪可不觉得巧合。
“敢问这位大人是哪个衙门的？”固原守御千户所门口站岗的校尉见一群身穿锦衣卫着装的人靠近，立刻迎上前来。
好多地方说，门卫高人一等，不分青红皂白直接先把来人训斥一番，然后两方拉扯之后又出什么事情。王宪在这个世界上目前还没遇到，因为能做门卫的要么是衙门的亲信，要么是八面玲珑的人，不会是二百五惹事儿的人。
他们都懂得见人下菜，就好比你开着一辆军车小号牌去部队营区，虽然没有通行证，但是哨兵会进行询问，并且查证。若是你开着一辆破起亚，你就等着枪顶脑袋吧，在哨兵眼里，你妥妥的三等功。
而王宪的通行证就是这身千户的鱼龙服。
“这位是锦衣卫造办处千户王大人，有公务路过固原，刚刚有狼烟封城，特地来此见此地的守御千户。”王启年把自己的百户身份令牌交给守门校尉，让其带到院内进行通报。
校尉接过百户令牌来之后，查验一番居然是象牙嵌金的百户令牌，这个怕是整个锦衣卫里都少见。赶忙说道：“两位大人可以先到前厅休息，身后的几位就需要等通报之后才可以入衙门，不知道大人觉得这么安排可以么？”
伸手不打笑脸人，王启年非常理解这个校尉的安排，当即转身安排道：“你们先在此，我与千户先去会见本地的守御千户。”说完便让校尉带路。
带路的校尉也是内心捏了一把汗，他也怕万一这是强龙，根本不听自己招呼，直接带人进府衙。看如今这情形，确实不是来找事情的，自己赶紧通报自家千户，以免两人等急了反而闹出不愉快。
屋里只剩下王宪和王启年，王启年喝了一口茶，呸！这什么破茶，然后舔着脸对着王宪说道：“少爷，你肯定带的茶叶，他们这茶不如咱们家的茉莉花，拿出点来让他们开开眼？”
“不是每个月给你们配发的一斤茶叶么？”随着府里的人越来越多，府里的待遇也逐渐提高，像王启年和白素素两个级别最高的，每月可以领一斤茶叶，这可是银行中卖十多银元一斤的茶叶。
“这不是随着大人出公差么？找您报销点也是应该的。”王启年一点脸红的迹象都没有。
没办法，王宪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罐来，是半斤装的瓷罐茉莉花茶，然后自己又拿出一小瓶水来自己喝。
没过一会儿，守御千户哈铭就到了前厅迎接王宪一行人。
“王千户真是英雄少年啊。”哈铭是归化的蒙古人，说起来跟孙镗是一样。当年也是皇帝身边的近侍，只不过皇帝变太上皇，自己又有功所以明升暗降，给了个千户的位置，安排在边境上美其名曰有利于发挥能与外族沟通的能力，其实就是想让他战死在边境。皇帝身边的经历也让他有高于同时期所有卫所将领的长远眼光，能够坐稳这个位置。
当哈铭知道来者的锦衣卫年少位高，就知道出身肯定不简单，大明朝的规矩，锦衣卫只有钦点或者是勋贵之后才可以担任，而年少高位怕是既是勋贵之后又要皇帝钦点。他透过门房看外面的二十名锦衣卫的身形，就知道这不是简单的一队人，起码不是外族的探子。
在边境上都要万事小心，更何况今天又发生狼烟的事情，不知道西北方向的宁夏中卫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王宪抱拳回应：“哈千户客气。”
哈铭见王宪也知道自己的底细当下就把人支出去，问道：“不止这次王千户突然造访，可是公务上有什么事情需要守御千户所协助？”
“目前还不需要，不过这次突然有狼烟起，怕是会影响此次任务的进度，边塞消息是夜不收的范围，我们这次只好在哈千户这里等消息。”王宪把自己来的目的告诉了哈铭。
虽然一直有传说锦衣卫耳目遍布天下，巅峰时期是有十五万锦衣卫，但是实际上锦衣卫在地方上仅仅是能够暗探一部分消息而已，根本就没那么大势力。而这个十五万人的数字则是永乐+宣德所钦定的二十六亲卫的总人数，除了京城之内的上五所、下六所及功能所之外，经历司和南北镇抚司才掌管全国分布的锦衣卫密探，实际上一个地方有两三名锦衣卫密探就说明此地是重要的地方。
锦衣卫到地方进行查案都是从京城派人直接进行督办，这不仅仅是钦差的重视，更多的原因是地方上压根就没有锦衣卫的势力。
王宪当时在大同被关进锦衣卫大狱的时候看守他的是锦衣卫，但是大同锦衣卫是在大同卫的衙门里面有个小办公区而已。这就好比是锦衣卫相当于国安部，省一级的都司的锦衣卫就相当于国家安全局，再到府州县一级可能设有低一级的安全局，但是这个安全局虽然也有局长和警员，但是其编制就很小可能就是一个派出所都不到的人员，办公地点也大多都是在公安局大楼当中的一层。
固原这里是新城，编制还是军镇。这里都是边防部队所在的地方，哪里会有国安的办公室。
而夜不收就是明朝边军的标准编制里的密探。正统三年，英宗为了保证收缩卫所防线之后边境的稳定，正式下诏对于边军夜不收作为正式编制给与俸禄口粮。因为是舔刀口的工作，出境密探当月可以有每月五斗的口粮补助，守边的密探按照出勤天数给与补助每月最高三斗，军俸正常发放。
哈铭点点头，这个京城来的锦衣卫千户虽然身居高位但是知道守边军的规矩，难能可贵。
王启年这时候把泡好的茶叶给哈铭一杯。其实哈铭早就闻到这浓郁的茉莉花香，可是自己毕竟是主人，直接开口说讨杯茶水这就丢大脸了。
“这茉莉花茶，比原来我在京城当值的时候宫中的还好。”哈铭喝过宫中的贡茶，比不过这个。难道自己不在京城这三年，贡茶的品质又提升了？
“这是根据古法重新制作的茉莉花茶，是福州的特产。王家茶庄的精品茶叶，在京中限量销售，尚膳监和光禄寺也采购。”王启年说道。
“那这我可得好好品一下，毕竟京城的茶叶难得能到这边塞来。”哈铭其实就在心里嘀咕，这个王家茶庄背后到底是哪家勋贵的产业。
三个人在屋里就这样唠嗑一样的闲聊，大约一个时辰之后哈千户正要宴请王宪一行人吃饭的时候，驿站的铺兵带着前方卫所的加急命令到了守御千户所。
“小人是韦州马驿的铺兵，带口令及公文传达给固原守御千户所千户。”铺兵进门之后跪地汇报，却发现屋子里有两位千户着装的人，不知道该不该说。
“我是守御千户哈铭，旁边这位是京城来的锦衣卫千户王大人，有什么话可以直接说。”哈铭直接吩咐。
“遵命千户大人，两个时辰之前，鞑靼人突然扣边，宁夏后卫，兴武营守御千户所，宁夏卫，平虏守御千户所，宁夏中卫，松山堡均有狼烟起，预估沿线有十万余人扣边，总兵官要求各堡、镇、所、城均守城不出以待反击，敢弃城逃跑者杀。”说完就将带有火漆封的文书呈给哈铭。
哈铭赶紧接过文书拆开之后仔细观看了两遍，汗水当场就下来了，文书里可说的不是十万，而是详细的数值，宁夏中卫外五万，镇远关五万，永清堡、安定堡长城关接近十万。
怪不得要坚守城池呢，整个宁夏各卫，周边堡加上千户所总兵力才十万不到，加上各地方分布只有宁夏卫、宁夏后卫、宁夏中卫、庆阳府、平凉府几个地方的兵力超过一万。（此时的固原镇还不是九边之一）自己这固原守御千户所虽然是超额编制，也才8000人。
王宪见哈铭的脸色难看，吩咐铺兵先行下去休息。然后接过文书来看了一遍，然后又递给王启年。
王启年看过之后也倒吸一口凉气，太特么吓人了。鞑靼部落接近20万人扣边，这是全部部族都来了。
王宪心中的疑惑越来越重，当下问“哈千户，我对边境不太了解，可是鞑靼部落此时全族南下扣边是不是太奇怪了。更何况我看过坤舆图，这宁夏中卫到松山堡一线是沙漠戈壁，在这边都压上了五万部族，这鞑靼是要疯啊？”
哈铭在房间里转了好几十圈最后开口问道：“王千户，你们是不是要出关之后再执行任务？”
王宪见他这么问，于是点头表示是。
“你们这个任务是不是可能对草原上的格局有所影响？”哈铭也是试探性的问，因为他在这陕西都指挥使司的这几年，宁夏卫周边一直没有什么大的冲突，最多是大同那边有扣边，从榆林卫和延安卫调兵驰援一下。这次可不同寻常，是大同方向没有任何动静，倒是整个宁夏卫被封锁了。就巧了，锦衣卫的王宪就出现了。
王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于是就默不作声。
“有没有可能是你们要出关的消息被泄露了，他们专门是为了围你们的？”哈铭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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