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元婴大妖的身影相继消失在殿外流光之中,空旷的大殿里只余下玉座之上那道孤影。
田无垠缓缓站了起来,玄色长袍随着他的动作如水般垂落。
他舒展了一下身躯,关节间发出细微的脆响,在寂静的殿中格外清晰。
殿外透进来的天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阴影。
他重新坐回玉座,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扶手上雕刻的古老妖纹——那些纹路记载着妖族万载荣光,而今却隐隐透出衰颓之气。
他和其他大妖不一样。
这个念头在他心中反复回荡,像深潭中荡开的涟漪。
那些家伙们只想从李乘风那里获得守护阵法,延续妖族那点日渐黯淡的荣光。
可他田无垠要的,从来不止这些。
“李乘风……”
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复杂的光。
单凭他自己,确实难以与那位人族阵法宗师达成真正的交易。
李乘风不是傻子,不会轻易将压箱底的本事交给一个妖族。
但若有整个妖族各个大妖的阵法典籍作为筹码——那些堆积如山、连妖族自己都未能完全参透的古老传承——情况就不同了。
可那些老顽固怎么可能轻易交出妖族的核心秘藏?
田无垠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他现在就在谋划,……一个足以让那些大妖都不得不低头的理由,他已经拉拢了一些大妖,剩下的就靠收买或者交换了。
田无垠迫切想要达成的目的在于西北方。
田无垠的目光仿佛穿透大殿厚重的墙壁,望向西北之地。
那里的空间裂缝越来越开始稳定了,魔族的气息如同腐坏的甜腥,正从裂缝的另一端渗透过来。
他曾偷偷靠近过,只远远一感受,就被那滔天魔气震得心神俱颤。
此次过来的魔族十分强悍,他们的功法狠辣诡谲,法宝更是阴毒异常。
仙灵大陆平静太久了,久到人族和妖族都忘了真正的战争是什么样子。
上次大战之后,那些化神期的老祖们闭关的闭关,失踪的失踪,若真到了通道大开那一日……
田无垠的手无意识地收紧,扶手上的妖纹几乎要被他按进掌心。
他当然不会把希望全押在李乘风的阵法之上。
再妙的阵法,也需要足够的力量来支撑。
再坚固的法阵,亦不过多浪费时间而已。
若化神不现,元婴再多,也不过是魔族屠刀下稍硬些的骨头罢了。
他必须留下后手。
这个念头像冰冷的毒蛇,缠绕在他的心脏上。
不是背叛,只是……给自己留一条活路。
如果局势真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如果那些化神老祖终究没能从漫长的恢复或闭关中醒来——
田无垠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
他要准备一条逃生的路,一条只有他知道的路。
也许通向某个被遗忘的小世界,也许指向大陆之外的无尽海域。
这需要资源,需要布置,更需要绝对的能力。
最重要的能力就在与李乘风即将的交易之中,如果对方真的有那种阵法实力,那就好办了。
殿外的光线渐渐西斜,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那影子在空旷的地面上蔓延,像是要挣脱本体的束缚,独自逃往某个安全的角落。
田无垠缓缓吐出一口气,气息在微凉的空气中凝成白雾,又迅速消散。
时间不多了。
他再次起身,这次动作干脆利落。玄色衣摆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弧度,他走下玉座,脚步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响,一步,又一步,沉稳而坚定。
他要先去藏书阁,看看那些收集到的珍贵、又能打动李乘风的典籍。
然后,他要在那些大妖察觉之前,开始布置自己的退路。
乱世已至,群妖争渡。
而他田无垠,绝不会做那个溺死在时代洪流中的傻瓜。
殿门在他身后缓缓闭合,最后一线天光被斩断。
黑暗笼罩了大殿,也笼罩了这片土地上空,那越来越浓重的、山雨欲来的气息。
……
房间内静谧无声,只余书页翻动的沙沙轻响,如同春蚕啃食桑叶。
李乘风埋首于堆积如山的古籍玉简之间,目光飞速掠过那些古老的阵纹,手指偶尔在虚空中勾勒几笔,留下转瞬即逝的灵光轨迹。
“李道友看书的速度可不慢啊。”
金诚道人带着笑意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他和一旁的清虚仙子早已收到了各自宗门的紧急飞讯,传讯玉简上灵力波动尚未完全平复。
消息很明确:李乘风此前提供的那个法阵,在攻防实战中的效果显着,至少能抵御魔族狂攻三个时辰。
各大宗门高层在欣喜若狂之余,唯一的命令就是——快!更多!立刻大量炼制!
金诚道人脸上虽还堆着惯常那团和气的笑容,心里却已火烧火燎。
他和清虚都已把宗门的催促、局势的危急掰开揉碎对李乘风讲过多遍。
魔族通道越发稳定的迹象日益明显,每拖延一日,风险便暴涨一分。
这道理连刚入门的小童都懂,李乘风这精似鬼的人,岂会不知?
可看他现在这模样,左手拿着一卷《上古灵阵图考》,右手边摊着《血月魔纹对照辨析》,桌上还散落着十几种不同年代的符文拓片,一副打算在此安营扎寨、皓首穷经的架势,哪有半点要去开炉炼器的急切?
清虚仙子眼波在金诚道人和李乘风之间轻轻一转,便已将金诚那笑容下的焦灼看得分明。
“不快,不快,有的地方还要多多对比才好。”
听到李乘风随口的回答,清虚仙子笑盈盈地看向金诚道人,那眼神仿佛在说:
你瞧,你同他这般“客套”,他便真与你“客套”起来了,这滑不溜手的老狐狸。
金诚道人被她这眼神一堵,又见李乘风竟还赞同般地点了点头,目光又黏回了书卷上,顿时觉得胸口那团火直冲脑门。
那惯常的笑容几乎挂不住,声音里透出几分真实的急切来:
“李道友!”
他上前半步,袖袍无风自动:
“老夫是说你看书快慢吗?宗门飞讯你也见了,西北之地情势刻不容缓!那些阵图典籍,日后有时日尽可慢慢参详,当务之急,是那炼制法阵之事啊!”
他话音落下,房间内复归安静,只余李乘风指尖摩挲古老纸张的细微声响。
良久,李乘风才缓缓抬起头,目光却依旧有些涣散,仿佛心神还留在那些玄奥的阵纹里。
李乘风轻轻合上手中一本厚重的古籍,封皮上的符文微微发光。
“金诚道友,清虚仙子,”
李乘风的声音平稳,听不出波澜:
“李某之前不是交给二位九套法阵吗?”
金诚道人心中那点刚被压下去的焦躁,被李乘风这番话又勾了起来,甚至更添了几分火气。
他袖中的手微微握紧,脸上那团和气笑影淡得几乎看不见了:
“李道友,道理老夫都懂!可西北边裂缝最近又在扩大,魔气侵染之地又有蔓延之势!九套法阵?哪怕它套套精妙,投进去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他声音不由得拔高了些,在空旷的房间里激起回音:
“现在最要紧的是将战线稳住,层层布防,这需要的是数量!是大量的阵盘阵旗!”
他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盯着李乘风,恨不得要将他从书堆里拽出来:
“李道友若眼下实在……实在钻研到了关键处,一时抽不开身炼制那许多,不妨——”
他话锋急转,显然是想提出某种折中方案,或许是先简化阵型,或许是召集更多阵法师依葫芦画瓢。
然而,就在这“不妨”二字刚出口的刹那——
金诚道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咙,猛地转头,视线如电般射向大殿窗外,坊市深处的某个方向。
并非听到异响,而是一股奇异的、沛然浑厚的灵气波动,毫无预兆地荡漾开来,如同在平静湖心投入巨石,刹那间惊动了所有感知敏锐之人。
几乎同时,李乘风从古籍上抬起了头,清虚仙子也蓦然转头。
三人的目光,齐齐锁定在坊市中央,那座高耸的“玄丹阁”炼丹楼。
在那边——
一道金辉,纯粹、凝练、蕴含着令人心悸的勃勃生机与圆满道韵,自炼丹楼顶层的某个丹室骤然迸发!
它不是寻常的光,而是凝若实质、笔直如擎天之柱的金色光柱,瞬间撕裂了坊市上空的云气与寻常的灵气流,毫无阻碍地直射苍穹!
光柱周围,隐隐有灵雾缭绕,幻化出灵芝、仙鹤、金丹等祥瑞虚影,道道玄奥的丹道符文如龙蛇游走,隐没于金光之中。
更有一股奇异丹香,虽相隔甚远,竟也随风飘来一丝,闻之令人精神一振,体内灵力都似乎活泼了几分。
“这是……丹成极品,显化天象!”
清虚仙子喃喃道,清冷的眼眸中映照着那通天金辉,闪过一丝罕见的波澜。
金诚道人方才所有的急切、焦躁、未说完的话语,全都被眼前这壮观景象冲散了。
他张着嘴,半晌才吐出一口气,语气复杂:
“玄丹阁……是……田毅在炼丹!竟能引动如此纯粹的‘金丹冲霄’异象!至少的金丹期的丹药。”
李乘风也早已站起身,走到窗边,遥望着那道金色光柱。
他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沉静与淡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思索。
指尖无意识地在窗棂上轻轻敲击。
极品丹药出世,真是太好了,田毅这人的炼丹水平果然厉害,这炼丹的能力,绝对遥遥领先所有炼丹师。
坊市中,无数修士已被惊动,惊呼声、议论声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
更多人正从各处奔跑,朝着玄丹阁方向聚集。
大殿内的三人沉默着,心思却都已不在方才的争论上。
那道贯天的金柱,像是一支突然掷入棋局的、分量未知的奇兵,瞬间搅动了所有的盘算与节奏。
“二位失陪了,李某去去就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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