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抱着帝云往竹楼走时，靴底碾过桃林里的落瓣。
许温馨刚才跑过的方向还飘着若有若无的酒香，甜得发腻，像浸了蜜的毒。
他能感觉到怀里画卷在发烫，画中云兽的眼睛隔着宣纸烙着他的胸口——这是第三次了，每次靠近许家人，这画就像活了过来。
前辈慢走。许神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刻意的热络。
老人的影子被篝火拉得老长，在桃枝间晃成一片模糊的灰。
林风转身时，看见他眼角的皱纹里凝着未干的水光，阿暖这孩子...最近总说听见林子里有女人唱山歌，和清欢的嗓音像得很。他扯了扯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您说，这会不会是清欢托梦？
林风的手指在刀鞘上轻轻叩了两下。
柴刀的嗡鸣已经停了，但他能听见许神峰话里的裂痕——托梦的说法太弱了，弱得像块遮羞布，盖不住底下翻涌的不安。许老若担心，明日我同帝云去林子里转转。他说，声音放得很轻，像怕惊碎了什么，有些东西，活的比死的难对付。
许神峰的喉结动了动。
他突然抓住林风的手腕，枯树皮似的掌心烫得惊人：林前辈，若真见着清欢...无论她变成什么样，求您带她回家。
夜风卷起一片桃花，正落在两人相握的手背上。
那花瓣红得刺眼，边缘泛着黑褐，像被血泡过又晒干的。
林风回到竹楼时，帝云从他怀里跳下来，金瞳里映着窗外的静心湖。
湖水在月光下泛着银鳞，对岸的桃林却黑得像团化不开的墨。你也觉得不对。他摸了摸小龙的角，声音压得很低，许温馨的酒坛，许清欢的画，许神峰的眼泪...这些线头都该系在同一个结上。
帝云歪着脑袋，尾巴尖轻轻扫过他的脚背。
小龙的鳞片突然泛起淡金色的光，像在回忆什么。许画仙。林风说出这个名字时，柴刀在刀鞘里发出一声轻吟，三天前在市集，他看许温馨的眼神太黏了，黏得像块狗皮膏药。
更巧的是，清欢失踪那天，他正好说要去后山采草药。
帝云的龙爪地抠进地板。
它突然跳上窗台，对着对岸的桃林喷出一串火星——那是小龙生气时的习惯。你也觉得牵强？林风笑了笑，从怀里抽出画卷摊开，但这画的边角有许画仙的私印。
他说这是替清欢保管的，可清欢房里的砚台，墨色和画里的云兽眼睛一模一样。
月光突然被云遮住了。
静心湖的水面暗下来，倒映着竹楼的影子像被揉皱的纸。
帝云猛地转身，龙尾拍在林风手背上——它在催他出发。
许画仙的住处藏在山坳里，两间土坯房被桃树围得密不透风。
林风走到院门前时，听见里面传来撕纸的声音，刺啦刺啦的，像有人在啃食月光。
他抬手敲了敲竹门，门轴一声自己开了，露出个瘦高的身影。
林...林前辈？许画仙的声音在抖。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衫，额角挂着汗珠，手里还攥着半张画纸，您怎么来了？
林风扫过他身后的院子。
正中央的石桌上摆着个画轴，轴头雕着衔珠的凤凰，玉质泛着幽蓝的光——和许清欢房里丢失的那方砚台材质一模一样。来看看你新画的云兽。他迈步进院，靴底碾过几片碎纸，许姑娘说你画功了得，我想讨幅镇宅的。
许画仙的喉结上下滚动。
他突然扑向石桌上的画轴，却被林风伸脚勾住了脚踝。前辈！他摔在地上，画轴地摔开，露出幅未完成的画——正是许温馨怀里酒坛上的桃花，只不过花瓣里多了张女人的脸，眉眼和许温馨有七分像。
清欢？林风蹲下身，手指几乎要碰到画纸。
画里的桃花突然动了，花瓣卷着风缠上他的手腕，凉得像浸过冰潭的蛇。
许画仙趁机爬起来，从怀里摸出个青铜铃铛，拼命摇晃。
当啷！当啷！
第一声铃响时，石桌下窜出团火球。
火光照亮了许画仙扭曲的脸，他嘶喊着：护主！
护主！第二声铃响时，火球化作只火凤凰，赤红色的尾羽扫过桃树，焦黑的枝桠掉落。
第三声铃响时，院外的山风突然倒卷，条黑龙从云层里砸下来，龙爪上还滴着黏糊糊的黑血。
林风的柴刀地出鞘。
刀身映着凤凰的火焰，泛着冷冽的青芒。残虹。他低喝一声，刀光如电，火凤凰的左翼应声而断。
凤凰发出尖啸，残火溅在许画仙脸上，烫得他满地打滚。
黑龙趁机扑来，龙嘴大张，腥臭的风刮得林风眼皮生疼。
天地潇潇，易水之寒。
柴刀的刀脊磕在地面，冰蓝色的雾气从刀身蔓延开来。
黑龙的动作慢了，龙鳞上结出白霜。
林风抓住机会跃起，刀锋划开龙颈——那层鳞甲看着坚硬，实则像纸糊的，血溅出来时，他闻见股熟悉的桃花香。
许画仙还在哭嚎。
他蜷缩在墙角，看着自己养的凶兽被砍得支离破碎，声音哑得像破风箱：不可能...这是化神境的凶兽...你怎么可能...
林风擦了擦刀上的血，转身看向石桌。
刚才那幅未完成的画不知何时自己展开了，画里的山水突然活过来，桃树变成了青竹，土坯房变成了雕梁画栋的楼阁。这院子。他摸了摸院墙上的砖，指尖传来温润的触感，是幅画，至少是仙宝级别的。
帝云地飞过来，龙爪轻轻碰了碰砖墙。
砖墙上立刻泛起水纹般的涟漪，露出底下的白纸。
许画仙的瞳孔缩成针尖，他突然冲向画轴，却被林风一脚踹翻：清欢是不是被你封在画里了？
许温馨闻到的酒香，是不是她的血？
许画仙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他的嘴角溢出黑血，眼神渐渐涣散——竟服了毒。
帝云急得直转圈，用龙角戳他的手，可那毒来得太快，转眼间许画仙的尸体就化作了一团黑雾，只留下那幅画轴，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
静心湖对岸的桃林里，许神峰突然抬起头。
他看见远处山坳里闪过两道刺目的光，一道红，一道黑，像两颗坠落的流星。收营！他扯着嗓子喊，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所有人回许家庄园！
快！
许温馨从树后钻出来，怀里的酒坛还飘着桃花香。
她望着山坳的方向，眼泪大颗大颗掉在坛口，打湿了坛身上的桃花纹——那花纹里，隐约能看见张女人的脸，正缓缓睁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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