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裹着林风往下坠，他的衣襟被扯得猎猎作响。
原本凉透的黑玉令牌突然在腰间发烫，烫得皮肤发红，内里的撞动却比之前更急，像是某种古老的鼓点。
他低头时，幽蓝鬼火近了些，能看清那光里浮着碎骨、断钗，甚至半枚锈迹斑斑的青铜镜——都是被鬼域吞掉的活物遗物。
那东西在靠近。帝云的声音突然沙哑，绿眼睛的，是鬼域里的守界灵？
林风喉咙发紧。
他能感觉到脚踝处的触感更频繁了，这次不是滑腻的，是指甲，钝钝的，带着腐烂的软。
低头的瞬间，他与吊在脚边的斗笠修士对上眼——对方斗笠早被吹飞，露出张青灰的脸，左颊有道深可见骨的刀疤，此刻正死死攥着他的裤脚，飞针还扎在掌心，血珠混着黑雾往下滴。
别、别往下看......刀疤修士的牙齿打战，那东西认活气......
话音未落，下方幽蓝鬼火突然炸开。
林风瞳孔骤缩——那哪是鬼火，是成百上千双绿眼睛！
它们浮在黑雾里，像撒了把碎翡翠，最中央那双尤其大，竖瞳收缩成线，正缓缓张开嘴。
那嘴没有嘴唇，只有两排倒刺般的利齿，每颗牙齿上都串着半腐的尸体。
林风骂了句，反手抽出柴刀。
九彩纹路顺着刀身窜上他手臂，烫得他几乎握不住刀柄，可识海里帝云突然笑了：别急，这黑玉牌在引它们。
你闻闻，这鬼域的味儿是不是和令牌里的撞动一个节奏？
他这才注意到，黏腻空气里混着股沉水香，和黑玉牌常年散发的味道一模一样。
念头刚起，下方绿眼突然静止，所有竖瞳同时转向他腰间——黑玉牌正渗出淡金色流光，像根线，直直扎进最中央那双眼的眉心。
它们认牌不认人。帝云的声音里带了丝兴奋，现在该来的不是鬼物，是截你的修士！
话音刚落，黑雾里传来金铁交鸣。
七道青影从四面八方窜出，每张脸上都戴着绘着骷髅的逍遥面具，腰间玉佩各不相同，却都挂着万剑阁的宗门徽章。
为首那人抬手结了个困仙印，黑雾突然凝成实质，像张网兜头罩下。
林小友，别急着去鬼域报道。为首修士的声音经过面具过滤，像刮铁片，我们哥几个奉宗主之命，讨个说法——你在雾渊杀我太初宗两位化神，总得留些东西抵命。
林风的手指在柴刀上摩挲。
他能感觉到这些修士的气息——每个都是化神中期，七人成北斗阵，困仙印封了上下左右，连鬼域里的绿眼都被挡在阵外。
但他们的气机有破绽，左边第三个修士的道袍下摆沾着血，是刚从雾渊追来的，气息不稳。
说法？他笑了，你们宗主怎么不亲自来讨？
小崽子嘴硬！右边修士甩出三张雷符，先废了他的手，再挖丹！
雷光劈来的刹那，林风动了。
柴刀划出半道弧，九彩纹路突然暴涨，像把烧红的剑刃直接劈开雷符。
他整个人跟着刀势冲向左三修士，对方瞳孔骤缩，刚要结印，就见柴刀已抵在他喉结上——不是刀身，是刀背，精准敲在喉骨与锁骨的缝隙。
左三修士惊得后退半步，阵眼瞬间松动。
帝云。林风低喝。
识海里传来蛇信子的嘶鸣，他的瞳孔突然变成竖瞳，黑玉牌的流光顺着手臂爬满全身。
七人阵的困仙印裂开道缝，他趁机窜出，柴刀回手就是一记横扫——右边修士的雷符还没捏稳，头颅已滚落在地，颈口喷血的刹那，黑雾里突然伸出无数绿手，将尸体拖得只剩件道袍。
为首修士吼道。
剩下六人同时结印，六柄法剑从不同方位刺来。
林风旋身避开心口的剑，反手抓住刺向腰腹的剑刃，掌心被割得鲜血淋漓，却笑得更凶：你们是不是忘了，化神在鬼域里，灵气会被鬼气吞？
他这话刚落，六柄法剑突然失去光泽。
为首修士脸色大变——他能感觉到丹田的灵气正像漏了底的碗，顺着鬼域的黏腻空气往外淌。
林风趁机踩住他的手腕，柴刀抵住他眉心：我杀你们，是因为你们追我。
你们追我，是因为申屠邪说我是历千帆的徒弟。他歪头，所以要怪，就怪你们信他的话。
刀落。
最后一个修士倒下时，黑雾里传来吞咽声。
帝云的声音从识海深处飘出，带着几分满足：味道比雾渊的差，不过他们的乾坤戒......
林风摊开手，七枚戒指地落进掌心。
每枚戒指都冰凉刺骨，他能感觉到里面的灵药、法器，甚至还有半块残破的玉简——看来这些人早有准备，连储物都收拾好了要讨说法。
与此同时，魔渊上方的崖边。
申屠邪的青铜铃突然炸响。
他望着下方突然平息的黑雾，喉结动了动——刚才那七声法剑碎裂的声音，他在崖边都听得真切。
周围各宗修士早围了上来，有胆小的已经往后缩，胆大的攥着法器，眼神却发虚。
好个狠辣的小子......人群里突然传来冷笑。
说话的是仙道宗的外门长老，白须被风吹得乱飘，当魔天域是他的杀鸡摊？
化神境说杀就杀？
申屠邪转头。
他看见那长老的手指正指向崖下，指尖发颤——不是因为愤怒，是因为怕。
他突然笑了，青铜铃在掌心转了个圈：老东西，你在魔天域混了几百年，忘了规矩？他一步步逼近，衣袍带起的风掀翻了长老的道冠，这里是鬼域门口，弱肉强食。
他杀了你们的人，是你们技不如人。
长老踉跄后退，撞在身后的药庐弟子身上，你这是助纣为虐！
助纣？申屠邪的手指突然掐住他的脖子。
老人的脸瞬间涨红，双脚离地乱蹬，腰间的玉牌地摔碎。
申屠邪凑到他耳边，声音轻得像在说悄悄话：我助的是历千帆的徒弟。
你该庆幸，他现在在鬼域里，没空亲自掐你。
周围倒吸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有年轻修士偷偷扯了扯同伴的袖子，小声道：历千帆？
那不是三百年前以一人之力屠了鬼哭山七十二洞的那位？
嘘——同伴赶紧捂他的嘴，申屠长老能做吞天魔宗的客卿，靠的就是和历千帆的旧交！
申屠邪松开手。
仙道长老摔在地上，捂着脖子咳嗽，眼里只剩惊恐。
他抚了抚被风吹乱的胡须，抬高声音：诸位，林小友是我看着长大的，天赋、心性都是上上之选。
他师父历前辈若知道自己徒弟在魔天域被欺......他顿了顿，扫过众人发白的脸，怕是要亲自来问个说法。
申屠长老说的是！
林小友英雄出少年！
我青蚨门愿与林小友结善缘！
恭维声像潮水般涌来。
申屠邪垂眸藏起笑意——他要的就是这个。
刚才传讯符在雾里发霉的事，他可没忘。
等这些人把历千帆徒弟的名号传出去，就算鬼域里的小子真折了，他也能借着这层关系，风风光光回宗复命。
他正摸着青铜铃盘算，崖边突然刮起阵怪风。
风里裹着张泛黄的传讯符，地贴在他手背上。
符纸边缘焦黑，是用禁术强行传过来的，上面只写了七个字：碣石城有变，速归。
申屠邪的瞳孔缩了缩。
他抬头望向黑雾翻涌的魔渊，又低头看了眼传讯符，最终将符纸攥进掌心。
诸位，他的声音依旧洪亮，林小友在鬼域里历练，我等在此干等也是无用。
不如随我回营地，待他出来，再共饮庆功酒如何？
人群立刻应和。
申屠邪走在最前面，青铜铃叮铃作响，掩盖了他指尖的微颤——碣石城是历千帆早年的旧居，那里能有什么变？
黑雾里，林风正低头查看七枚乾坤戒。
黑玉牌突然又凉了下来，那些绿眼睛不知何时退到了幽蓝鬼火深处，只剩些细碎的光，像撒了把星子。
他摸了摸耳垂，帝云的蛇信子轻轻舔了舔他的识海：该往下了，鬼域的时间比外面慢三倍，再耽搁，申屠那老狐狸该不等你了。
林风笑了。
他将乾坤戒收进自己的储物袋，柴刀往腰间一插，九彩纹路顺着刀鞘爬进黑雾，像条引路的蛇。
下方，幽蓝鬼火突然亮了些。
他看见火里浮着块断碑，上面的字被腐蚀得只剩半行：......历氏......
崖边，申屠邪攥着传讯符的手渗出冷汗。
千里外的碣石城，一座尘封百年的石屋门枢突然作响，门缝里漏出的风，卷着满地积灰，吹向桌上那盏蒙尘的青铜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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