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踏入通安街，便仿佛从肃杀的官场，一脚迈入了活色生香的人间。
喧嚣与热浪，扑面而来。
秦泽的脚步不快，眼神平静地扫过周遭的一切。
对他而言，这繁华景象固然不错，却也仅此而已。
他见过的盛景，远比这通安街要宏大百倍。
他更在意的，是这繁花似锦的表象之下，潜藏着多少暗流与危机。
然而，身旁的清羽，却完全是另一番模样。
仿佛一只初次飞出牢笼的鸟雀，她那双清澈的杏眼，此刻正闪烁着难以抑制的好奇与光彩。
每经过一个摊位，她的脚步都会不自觉地放慢几分。
路过一个卖炸糕的摊子，金黄酥脆的炸糕在油锅里“滋滋”作响，浓郁的香气勾得人垂涎欲滴。
清羽的喉头，不易察觉地轻轻滚动了一下。
再往前走，一个捏糖人的老汉手艺精湛，五彩的糖稀在他手中不过几下揉捏，就变成了一只栩栩如生、展翅欲飞的凤凰。
围观的孩童们发出一阵阵惊叹的欢呼。
清羽站在人群外，踮着脚尖，看得出了神，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眼中的羡慕几乎要溢出来。
她就像一个从未见过世界的孩子，对这街上的一切，都充满了最纯粹的向往。
秦泽的目光，从那些看似普通的行人和摊贩身上，缓缓移开，最终落在了清羽的侧脸上。
她的脸上，洋溢着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悦，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
这与她在南星楼中，那种带着疏离与防备的温婉笑容，截然不同。
秦泽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
按理说，作为南林城最出名的销金窟南星楼里的头牌，清羽对这通安街的夜市，应该早就习以为常，甚至是感到厌烦了才对。
可她此刻的表现，却像是一个初来乍到的异乡人。
“清羽姑娘，难道不是南林城人吗？”
秦泽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了正看得入神的清羽耳中。
清羽浑身微微一颤，仿佛从梦中惊醒，连忙回过头来。
她意识到自己刚才有些失态了，白皙的脸颊上飞起一抹淡淡的红晕。
“让公子见笑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秦泽摇了摇头，微笑道。
“何来见笑一说，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听到秦泽的询问，清羽也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
她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组织语言，然后才轻声开口。
“我从小在南疆长大，真说起来的话，并不算是土生土长的南林城人。”
“只是后来，跟随父亲一同来到南林城讨生活。”
清羽的声音很柔，像晚风拂过湖面，带着一丝淡淡的追忆。
原来是这样。
秦泽心中了然，点了点头。
这就解释了为何她会对夜市如此新奇。
想来，她平日里都被困在那南星楼的一方天地之中，鲜有这样自由自在闲逛的机会。
可随即，一个新的疑问又浮上了秦泽的心头。
既然是跟随父亲来讨生活，那又是如何……
“那清羽姑娘是怎……”
秦泽想了想，后面的话，却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问一个女子如何流落风尘，终归是一件极为失礼的事情。
然而，清羽却似乎并不在乎这些。
她仿佛看穿了秦泽的未尽之言，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眼神也随之黯淡了下去。
“一开始，我父亲来南林城后，也是勤勤恳恳地做工。”
“虽然辛苦，但日子也还算过得去。”
她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诉说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可后来，他却染上了赌。”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无法掩饰的失落与苦涩。
似乎是回想起了那些不堪的过往，她的眼圈，微微泛红。
短短的一句话，却道尽了无尽的辛酸。
秦泽瞬间就明白了所有的一切。
赌之一字，不知毁了多少家庭。
他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他知道，这世间并非所有流落风尘的女子，都是出于自愿。
她们中的很多人，背后都有着外人无法想象的苦楚与无奈。
眼前的清羽，显然就是其中之一。
“对不起。”
秦泽看向清羽，声音低沉而真诚。
“是我唐突了，提起了你的伤心事。”
“没……没什么。”
清清羽连忙摇头，似乎不想让这沉重的话题破坏了今晚难得的气氛。
她一边说着，一边飞快地侧过脸，用手背悄悄擦去了那不争气地从眼角滑落的泪花。
可她那微微颤抖的肩膀，和略带哽咽的鼻音，还是出卖了她故作坚强的心。
看到清羽这副模样，秦泽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
他不再多言，只是缓声道。
“你就在这里等我一会儿，不要走开。”
说完，不等清羽反应过来，秦泽便转身挤进了旁边的人群，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公……公子？”
清羽愣在原地，看着秦泽消失的方向，眼中满是茫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他……这是要做什么去？
是嫌弃自己了吗？
也是，自己这般污浊的身世，又怎配与他这样的人物同行。
一时间，各种纷乱的念头涌上心头，让她本就低落的心情，更是沉入了谷底。
夜市依旧热闹非凡，可这份热闹，此刻在她眼中却显得如此的格格不入。
她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像一个被世界遗弃的孩子。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
就在清羽已经心灰意冷，以为秦泽不会再回来的时候。
一道熟悉的身影，忽然拨开人群，带着一丝微喘，小跑着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正是秦泽！
他竟然回来了！
“喏，这个给你！”
秦泽脸上带着一丝笑意，将一直藏在身后的手伸了出来，递到了清羽的面前。
清羽下意识地低头看去。
待她看清秦泽手中之物时，整个人瞬间愣住了！
那是一只用糖稀捏成的小兔子！
晶莹剔透，活灵活现，两只长长的耳朵竖着，红色的眼睛像是两颗小小的玛瑙，可爱到了极点。
这……这不正是她刚才在糖人摊前，看了许久的那一只吗？
“看你刚才盯着它看了好久，想来是喜欢的。”
秦泽的声音，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在清羽的耳边响起。
“这个，就当是我方才唐突失言，送给你赔罪的礼物吧！”
“轰！”
秦泽的话，仿佛一道暖流，瞬间击中了清羽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她的心，在这一刻，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她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刚才仅仅是多看了两眼，这个细节，竟然被这位身份尊贵的大人，清清楚楚地记在了心里！
他不是嫌弃自己，不是要抛下自己。
他……他是特地跑回去，为自己买这个糖人！
清羽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糖人，又抬头看了看秦泽脸上那温和的笑容，眼眶在一瞬间，彻底红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与感动，猛地涌上鼻腔。
小时候，她也曾无数次趴在糖人摊前，眼巴巴地看着别家的孩子，拿着各式各样的糖人，在自己面前炫耀。
那是她童年最渴望，却又最遥不可及的奢侈品。
她做梦都想吃上一口，可却从来没有吃上过一次。
没想到，时隔多年。
当她早已对生活麻木，不再抱有任何幻想的时候。
这个童年时期最遥远的梦，却被眼前这个才刚刚第一次见面的男人，如此轻而易举地，捧到了她的面前。
这份突如其来的温柔与体贴，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她尘封已久的心门。
这一刻，清羽彻底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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