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秦泽的质问，夜煞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随即，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缓缓绽放。
“呵呵！”
他发出一声干笑，声音沙哑，像是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看来罗老弟这是……不相信我了！”
面对夜煞这句似是而非，带着几分威胁，又带着几分自嘲的回答，秦泽却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他依旧保持着身体前倾的姿势，整个人如同一张拉满的弓，充满了压迫感。
他没有被那瞬间爆发的杀意吓到。
更没有因为对方的笑声而退缩。
“夜兄，你误会了。”
秦泽的声音，依旧平静如水，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不相信一个‘副阁主’的许诺。”
他将“副阁主”三个字，又一次清晰无比地送进了夜煞的耳朵里。
夜煞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
秦泽却仿佛没有看到，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夜兄你也知道，组建南疆武者联盟，对抗朝廷与黑龙卫，这是何等惊天动地的大事。”
“说句不好听的，这是在刀尖上跳舞，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赌命！”
“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们霸刀宗上千条性命，又怎么敢将全部身家，都押注在你们森罗廷身上？”
秦泽缓缓坐直了身体，端起那碗已经结了薄冰的酒，轻轻晃了晃。
冰碴与碗壁碰撞，发出“喀啦啦”的细碎声响。
“更何况……”
他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夜兄你今夜如此着急地拉拢我霸刀宗，想必是早就预料到了，联盟组建之时，必然会有许多不和谐的声音，会有许多宗门，不同意归于你们森罗廷的领导吧？”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夜煞的心坎上！
秦泽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我们霸刀宗若是答应了你，成为你的第一个盟友，那就等于是从一开始，就站在了那些宗门的对立面。”
“这等于是在南疆武林中，替你森罗廷竖起了一面冲锋陷阵的大旗！”
“我们要付出的，是真金白银，是门下弟子的鲜血和性命！”
“可夜兄你连森罗廷阁主都不是，你给出的许诺，只是一张看不见摸不着的空头承诺。”
“你说出来的话，又怎么能算数呢？”
秦泽的话，字字句句，都如同最锋利的解牛刀，精准地剖开了夜煞计划中最虚弱的环节！
他将所有的利害关系，赤裸裸地摆在了桌面上！
你想要我霸刀宗为你冲锋陷阵，为你当这把刀，可以！
你得证明，你给出的报酬，能够兑现！
面对秦泽这番堪称诛心的连环质问，夜煞这一次，是真的沉默了。
他深深地看着眼前的“罗天霸”，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惊愕、欣赏、忌惮……种种情绪在他眼中交织闪烁。
江湖传闻，霸刀宗少宗主罗天霸，为人嚣张跋扈，勇武有余，谋略不足。
就是一个被他爹罗振山惯坏了的莽夫二世祖！
可现在看来……
这哪里是什么莽夫？
这分明是一头披着猪皮的猛虎！
他看似粗豪，实则心细如发！
他能从自己那番天花乱坠的许诺中，瞬间剥离出最核心的矛盾点，并且毫不留情地发起攻击！
这份心智，这份胆魄，绝非常人所能及！
夜煞在心中苦笑。
是了，自己怎么会如此糊涂？
一个能在三十出头的年纪，就硬生生将自己修炼到七品武者境界的天才，又怎么可能真的是个痴傻的莽汉？
能达到这个高度的人，无一不是心性、天赋、悟性俱佳的顶尖人物！
想到这里，夜煞心中最后那一丝轻视，也荡然无存。
他知道，今天若是拿不出一点真正的干货，别说拉拢霸刀宗了，恐怕连自己都会被这个“罗天霸”看扁！
许久。
夜煞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那口气在冰冷的空气中，化作一道白色的箭矢。
他脸上的僵硬缓缓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
“罗老弟所言极是。”
他点了点头，竟然是干脆利落地承认了秦泽的质疑。
“是我想得简单了。”
“既然我需要贵宗的支持，想要与贵宗结成最稳固的盟友，的确需要展示一点儿……诚意。”
夜煞的姿态放得很低。
因为他明白，跟眼前这个“罗天霸”这样的聪明人打交道，任何虚伪的客套和画大饼，都只会适得其反。
“既然罗老弟问起了这件事，那我不妨……就先透露一点内幕给你。”
听到夜煞的话，秦泽心中一动，但他脸上却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
他没有接话，甚至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他只是将手中的酒碗放下，身体靠在椅背上，双臂环抱于胸前，摆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他在用行动告诉夜煞：
别说废话，我等着你的下文。
秦泽这副淡然自若的模样，让夜煞心中再次高看了他几分。
此子，未来必成大器！
也更坚定了他要将霸刀宗彻底绑上自己战车的决心！
夜煞压低了声音，整个大殿里，只剩下他那充满磁性的嗓音在回荡。
“罗老弟可能并不知道，我森罗廷的现任阁主，如今已经闭关修行，数月之久了。”
秦泽的眉毛，不易察觉地挑了一下。
来了！
夜煞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他所有的心神，都沉浸在了自己的叙述之中。
“就在阁主闭关之际，我森罗廷的最高权力机构——元老会，已经秘密召开过数次会议。”
“会议的结果，只有一个。”
夜煞的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元老会一致决定，让现任阁主退位让贤！”
“而我，夜煞，将会在所有元老的共同推举下，接替她，成为森罗廷新一任的阁主！”
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无与伦比的自信与狂热！
仿佛他口中所说的一切，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为了增加说服力，他甚至给出了一个确切的时间表。
“半个月后，便是阁主正式出关的日子。”
“到那时候，森罗廷元老会，将会当着她的面儿，直接宣布这个决定！”
夜煞看着秦泽，眼中带着一丝成竹在胸的笑意。
“如果罗老弟还是不相信夜某的话，也无妨。”
“你我今日之约，可以暂时搁置。”
“你大可以稍等上几天，等到消息传遍整个南疆江湖，再来找我，我们再谈结盟之事！”
“到时候，罗老弟便会知晓，我夜煞今日所言，究竟是真是假！”
话音落下。
夜煞端起酒碗，这一次，他没有再等秦泽，而是一饮而尽！
烈酒入喉，豪情万丈！
他相信，自己抛出的这个惊天秘闻，足以打消“罗天霸”心中所有的疑虑！
这是一个阳谋！
我把我的底牌，把我的计划，全都告诉你！
信与不信，你自己去验证！
这番操作，不可谓不高明！
然而，他却不知道。
他这番话，听在秦泽的耳中，掀起的却是惊涛骇浪！
秦泽的指甲，在无人看见的角度，已经深深地掐进了掌心！
夜煞是一头潜伏在暗处，等待着主人最虚弱之时，发动致命一击的饿狼！
他要在青儿出关的那一天，当着所有人的面，逼她退位！
好狠的手段！
一股无法抑制的杀意，自秦泽的心底最深处，疯狂地滋生、蔓延！
他的眸光，在刹那间变得森寒如冰，仿佛能冻结灵魂！
当然！
秦泽也不是傻子！
他更不是那个冲动易怒的罗天霸！
他知道，现在绝不是暴露自己身份，跳出来戳穿夜煞阴谋的时候！
眼前的夜煞实力深不可测！
更何况，这里是森罗廷的总部，是夜煞的老巢！
他一旦暴露，别说救青儿了，自己都将插翅难飞！
所以，他不能动！
至少，现在不能！
那股滔天的杀意，仅仅闪现了零点一秒，便被秦泽用强大的意志力，死死地压了回去！
他的眼神，重新恢复了“罗天霸”应有的那种，带着几分贪婪。
他现在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积蓄力量！
然后，在夜煞发动逼宫的那一天，站在青儿的身前！
将所有试图伤害她的阴谋诡计，全部碾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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