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之约一晃眼就到了。阮初音乖乖地跟着纪知涯回山巅木屋。
那儿添置了不少摆设，最大的变化就是里头简陋的单人木板床换成了一张结实的双人床。在屋子东边还扩建了一间盥洗室，不禁让她疑惑没有盥洗室的时候他是怎么沐浴的。
纪知涯的回答很简洁，说这里最不缺的就是大河小溪，让阮初音沉默了许久。
住在这里，每日徐清风都会提前买好吃食在山下等纪知涯来取。刚开始还觉得有些新奇，多吃了两顿就觉得还是山下的日子来得舒坦，至少她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不像现在四周除了悬崖就是峭壁，不依靠纪知涯根本下不了山。仅过了两日，便死拽着他去了临淮王府。
他俩第一次见面，气氛谈不上融洽，但也有礼有节，毕竟亲娘的病还需倚仗这位“兄弟”。
皇宫大院不像民间，每一位出入者都需详细登记在册，更不用说进出帝后寝宫——蓬莱殿了。
原本江玄舟是想让纪知涯跟着太医院一起混入宫会诊，但是阮初音觉得这么做并不妥当。也许是宫斗剧看多了，总觉得这事儿得和皇上通个气。故江玄舟只好带着他们一起进宫面圣请示父皇。这么巧，太子刚好也在。
三位夫君同聚一堂，场面一度陷入尴尬。
江问舟那深不可测的目光时不时地在纪知涯和太子妃身上来回扫视，唇角勾起的弧度始终如一，让所有人都吃不准他的所思和所想。
大雍帝正在为帝后的病情发愁，如今鼎鼎大名的抚风剑仙突然现身说要为妻子治病，可把他高兴坏了，看向儿媳的目光越发慈爱，连本想过问的那两幅画作的事儿都暂且不提了。
阮初音特意观察过大雍帝，觉得他眼里对皇后流露出的关心不像假的，并没有江玄舟说的那么严重。
纪知涯前往蓬莱殿时，大雍帝随他们一同前往。
阮初音见到李婵娟的时候，原本雍容华贵仪态万方的美妇人如今已是瘦骨嶙峋，形如枯槁，面容憔悴得没有一丝生气，眼睛痴若木偶怔怔地眺望着远方。
回想起去年见到她时的情形，只觉得往事如烟，唯有一抹淡淡的痕迹挂在心头。
李婵娟对周围的人和事都没有反应。无论是谁唤她，眼神都不起一丝波澜，就好像是一个醒着的活死人。
纪知涯为她足足诊断了半个时辰，开了个补气提神的方子。
大雍帝反复向他确认医好的可能性，让一旁的江玄舟狠狠蹙起了眉头。
纪知涯接收到阮初音递来的眼色，便道：“皇上，只要皇后娘娘按时服药，还是有很大希望康复的。”
江辰枫的表情有些微妙，并没有显露出先前的那种喜悦之情，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拉过皇后的手说了几句关心的话便离开了。
出了内殿，纪知涯才对他们三个说了实话：“皇后娘娘的病除了自救，别无他法。她的求生欲已经越来越低，如果再不振作，应该熬不过一个月。”
“此话当真？”江玄舟瞬间激动起来，巨大的痛苦吞噬着他的神魂，整个人摇摇欲坠向后倾去。
江问舟一把拽上他的胳膊，把人重新撑直。
“知涯，你开的方子对皇后娘娘到底有没有用？或者有没有什么丹药是可以为她续命的？”阮初音迅速挽上江玄舟的另一只胳膊，扭头看向纪知涯求助道。
“有是有，但是治标不治本，只能暂时稳住她的情绪。心病还需心药医。当务之急，你们得尽快弄清楚皇后娘娘到底因何郁结于心。”
江玄舟赞同纪知涯的观点，但是哪有那么容易。要是能问出来的话，母后也不会病入膏肓，像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
“要不，我们先回去想想法子再来试试？”阮初音紧紧环着江玄舟轻声安慰着，一步一步把他劝了出来。
江问舟跟在最后，走到一半突然折返。
蓬莱殿里一片死寂。他静静地望着曾经无数次欲置他于死地的“蛇蝎”，一边思忖，一边缓缓靠近。
“母后，金安。”他掷地有声地问候着，见她还是没有反应，便在她身边端坐下来。
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散发着淡淡的幽光，一寸一寸地旋转着，不疾不徐地等待着一旁的沙漏流到尽头。
“母后想必已经见过父皇新纳的美人了。不对，现在应该称呼孙皇贵妃才是。”江问舟目光深锁着李婵娟，观察着她古井无波，空洞无神的表情。
不过他一点儿也不着急，把桌上的沙漏倒置，任其重新缓缓流动。
“孙皇贵妃已经怀上龙嗣，哪怕这一胎不是皇子，今后亦有无数机会。”
四周依然静悄悄的，李婵娟的气息没有任何变化，倚靠在罗汉床上，出神地望着窗外的木芙蓉，好似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记得玄舟未出世时，母后对孤和皇姐颇为照顾，还曾经吃过一碗您亲手下的长寿面。孙皇贵妃今年只有十八岁，可不会为玄舟亲自下厨，下一碗温暖人心的长寿面。”
“父皇已命营造司为孙皇贵妃造一座慕宁殿，只因她嫌弃现在住的永和殿太小。这是历朝历代后宫中都不曾有过的殊荣，可见这位孙皇贵妃有多得宠。”
“母后如今卧病在床，久居蓬莱殿寸步不出，日后大小宫宴想必都要辛苦孙皇贵妃了。”
“母后安心养病，待小皇子出世，孤定会在第一时间前来道喜。”
言罢，瞅着天色不早了，唇角微扬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最后看了李婵娟一眼，潇洒离去。
蓬莱殿的温度似乎比先前更低了。
李婵娟依旧失神地望着那一大片最爱的木芙蓉，手腕轻轻抬了一下，五根手指缓缓没入掌心握成了拳头。
苦恨经营大半辈子，丢了爱情失了自由，落到最后依旧为他人做嫁衣裳。若是江问舟也就罢了，但若是孙晚宁，她也配？
若隐若现的寒芒在眼中闪现。这一刻，她突然觉得又有了活下去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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