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道菜我都夹了一点，简单地尝一下味道。
怎么说呢？桌上的四个凉菜都是很简单的菜，所以味道算不上惊艳，但……厨师的手艺比我想的要好些。
看来，可以期待一下主菜了。
不过，一个人这么吃的话，怎么想也觉得有些夸张。
“你这些天一直是这么吃的吗？”
他毫不迟疑地摇了摇头，慢悠悠地讲道。
“一个人的话，我一般是让厨师做三个小碗菜，然后再配上一份米饭。我这人的胃口很小，吃不了多少。”
言行不一吗？也不算吧。
我正想着，他又补充了一句。
“我虽然不在乎浪费，但浪费……是一件没有必要的事。”
说着，他轻轻地合上双眼，稍作停顿之后又缓缓地重新睁开眼眸。
就在这短暂的一瞬间里，他给我的感觉似乎变了。
“说起来，我四年前就认识你了。那时……你应该还没上初中，老师……也还在上京人民教书。”
他似乎认真了起来，他找我是因为老师吗？
我尝试着询问。
“你指的是星月老师吗？但她好像没有提起过你。”
他叹了口气，展露出落寞的微笑。
“因为我和你们不一样，我们……只是普通的师生关系，普通到她离开了上京，就不再是我的老师了。”
他似乎很在意老师，但对于老师来说，他或许只是不起眼的一个学生。
不对，这样的说法有问题，他的家庭背景和天赋摆在那里，怎么都不可能不起眼。
他对老师的感情，或许相当于曾经的思淼对我的感情。
单方面的下注，不计得失。
“你很喜欢老师吗？”
周念的笑容突然消失，露出了不知是悲伤还是失落的神情。
然后，他动起了筷子。
现在是到了应该安静吃饭的环节吗？
可现在桌上还只有四道凉菜啊？
“她是我最喜欢的一个老师，我以为她会陪我六年，但初二结束的时候，她找到了一个天才。我有段时间很讨厌你，因此……那段时间我一直在关注着你的数学。我期待着老师发现你的无能，然后……她会回来。可是，四校同年A级的一千六百人，全被你送去了补课……”
我抬头看向他，他拿着筷子面无表情地说出了这样的话，让我备感疑惑。
我吐了一口长气。
他的话似乎还没说完，但我还是打断了他。
“所以，你究竟想说什么？”
他说了很多没必要的话，而且……我感觉他会说很久。
他放下筷子用很认真的眼神看向我。
“老师没有靠山，所以受到了很多不公正的对待。如果靠我一个人的话……可能要在三十五岁左右才能帮到她。但加上你的话，或许二十五就够了。”
他竟然没有恨我和老师？
不对，我为什么会这么想？我怕不是狗血电视剧看多了。
我摇了摇头，笑了起来。
“没必要，老师只是喜欢数学。她不在乎这些。”
“但我在乎！你不觉得这个世界不正常吗？做出贡献的人不应该得到权利和地位吗？那些什么都没做的人，凭什么站得比老师还高！就凭他们会说吗？就凭他们勇于为自己争取权利吗？他们什么也不做，凭什么站得这么高！”
他情绪有些激动，近乎嘶吼般地向我说出这些话。
他可能不只是为了老师，更多的可能是……他看不惯这些人和事。
出生在政治家庭，接受过良好教育的人有时候是会这样，嫉恶如仇。
我也讨厌这些东西，现实中踏实肯干的人往往得不到晋升，溜须拍马的人却一路高升。
关键是……有一部分人还将它认为是对的东西，认为出身社会就应该学会这些人情世故。
这样的社会让我很无奈，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劣币驱逐良币。
你不溜须拍马，就必须付出比别人多得多的努力，但就算你付出了，你的努力也有可能化作别人晋升的台阶。
这样的社会……是不正常的。
我叹了口气，移开了面对他的视线。
“抱歉，我只想做一个小老百姓。”
我厌恶这样的自己，这样看着社会出现问题却不去想办法解决的自己。
我像个和尚一样，只顾着自己把日子过好。
“吴家出了你这样的废物，也是少见。”
我起身准备离开，说实话，我希望他能保持初心，也希望他能改变这个社会。
但我们终究道不同不相为谋。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笑着说出了挽留的话。
“再聊会吧，马上上主菜了，一个人吃更浪费。”
说的也是，我这人也没什么自尊心，还是吃饭要紧。
我重新坐下了下来，露出愧疚的表情。
“你说的事情要花上很多时间。嗯……我有喜欢的人，我没有那么多时间。”
“我知道，争取权利比踏实做事容易得多，所以社会上人人都讲着人情世故。越少的人这样做，人情世故的蛋糕就越大……所以，人情世故可能是社会永远无法消除的东西。但大家都这样做，不懂人情世故的人就会很难有出头之日。我可能这辈子都无法看到我想看到的世界，因为……从政的人大多渴望权利，越是渴望，就越是难以接受诱惑。”
他自顾自地说着，似乎完全没有听我讲话。
不过，我很能体会这份心情。
因为喜欢林芮，我都变得有些不像我了。
我有些害怕，我有一天会因为她打破自己的原则，变成一个很坏的人。
但好在，她也是一个很善良的人。
所以人其实做任何事都一样，过于渴望，会让自己变得陌生。
而且，不少人本身就是投机取巧之辈。
“你准备怎么做？先成为青北的学生会主席吗？”
我记得没错的话，青北的学生会主席也是学联主席，算是一种不错的政治资本。
“当然，当上之后我想先试着在学校之中杜绝这种情况，首先就整治没有学术成果的伪教授。”
“学联主席应该是没这个权利的。”
我说这话的时候，刚好服务员过来上菜了。
一个主菜配着三个小炒一起上，嗯……好传统的上法。
“不一定要有了权利以后才能做事，每一个公民都有监督权。”
每一个公民都有监督权，但不是每一个公民家里都有副国级干部。
我不知道他究竟想要做些什么事情，但我的内心深处，似乎衷心地期望着他能够一切顺遂。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我开始埋头吃菜。
一是菜确实好吃，二是因为我不会出手，所以……我其实不希望听到这些不好的东西。
我希望这个世界美好，应该说我幻想着这个世界能够永远充满阳光、温暖与善意。
他似乎也看出了这一点，同样默默地开始埋头吃饭。
我们在指针指向十二点四十分的时候，结束了这场丰盛的午餐盛宴。
整整八个大菜二十四个小菜，最后是以汤结尾的，然后是水果点心。
“好了，谢谢款待。”
说着，我离开了座位，走出了餐馆。
然而令我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紧跟着追了上来。
说实话，我对如今的自己以及周围所处的环境感到无比满足。像这样惬意舒适的生活状态，我已经盼望了许久。”
听完这番话后，他稍稍停顿了一下脚步，回应道。
“嗯，我能看得出来，我只是想顺路去看看老师。”
说话间，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远方那片辽阔无垠的天空。
他和我似乎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就这样，我们两人依旧并肩而行，一路上谁也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就这么安静地回到了下榻的酒店。
而现在，就等着一点十五的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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