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南看着眼前密宗僧人，语气平和。道：“一粥一汤皆是恩，既受人恩惠，就需替人分忧！”
大悲寺一行十余人在这般拦着。
西域番僧亦是十余人站在大街上，进退两难。
宋玉想着之前瞥见的官府守卫明明已经有所行动，怎么此时也不见有人出面？
官差没来，东西禅院的和尚也没巡视？
两群僧侣各有各的说法。
围观猎奇者也都想看看和尚发生分歧会如何，最好能大打出手吧！看热闹的从嫌事大，越大越好！
西域番僧见阿南以及大悲寺一行人，看着明色温和，说话平和。可身子却是纹丝未动，不见退让。可自己已然将孩童带走就没有再还回去的道理。再者说，如今这么些人，多少僧人看着，绝不可在这群中原的和尚面前露怯。
琢磨片刻，看着阿南说道：“既然言语不通。你大悲寺名头大，我法轮寺也非浪得虚名。不如那就比一比，谁输了,谁让道？”
阿南回头看向大悲寺一众同门，得首肯后。道：“不知比什么？”
西域番僧道：“此处乃是佛门圣地，动手不合适。辩法，你我所修法门不同。那就最易的打坐，谁久谁赢。”
阿南不禁问道：“一、就你我二人。二、打坐不难，可若是历时太久，岂不误事！”
西域番僧道:“既是打坐，佛家基本功，所有人皆应在其中。若是一方中途退出弟子过半也算输。”
阿南点头同意。
恰此时，人群中一和尚走了出来。低头一声：“阿弥陀佛！我乃东禅院轮值住持。两位既是我佛门中人，老衲斗胆就作为此次比试的见证人可好？”
宋玉一看。当真这禅院出来的就是不一般，汗衣、内衬、袈裟，整齐匀称。脖子挂着佛珠、手里捏着念珠、腰间吊着佛牌。头上六点戒疤。
宋玉又想起不懂的模样，不得不说，禅院出来的僧人，谁第一眼见着，都得行礼叫上一声：大师！
在住持的引领下，两行人到了一处空地。刚巧，有半处无树荫可蔽。阿南大悲寺一行人正好坐在可遮阳的半处。
此时，西域番僧中有人指着一旁的孩童询问：“他们怎么办？”
为首之人道：“既已同行，那就算半个弟子，跟着做就行。”便有人在几位孩童耳边细声说了几句。
住持见两方均已坐定。朗声对着四周看客道：“所有无关人等不得言语、动作干扰比试。保持安静，切勿喧哗、走动。”随后，便有数十位僧人将空地处围成一圈，以防有生人打扰。
一见动不上手，打坐这种比试也没啥看头。围观的人群散去大半。
说起打坐，让一群和尚比试打坐，那就是比时辰长短，一时半会儿哪分得出胜负。宋玉若不是认得阿南，只怕也早就离去。不过，就眼下看来。大悲寺的人在遮荫处。西域法轮寺的和尚顶着太阳，且又带着孩童，怎么看均是会输的一方。
仅仅半个时辰后，法轮寺身后的几位孩童便身形不稳，左右晃动，面色苦痛。可令人诧异的是，几位孩童硬是没吱声，咬着牙撑着，并未起身离开。
眼瞧着一个时辰过去，孩童之中有一女童，嘴唇泛白，冷汗直流，顿时一阵眩晕扑动倒地。
法轮寺一众人未有丝毫影响，依旧稳坐。大悲寺的阿南双眼由微眯睁开，看向对面倒地的孩童，思量再三后又缓缓眯上眼。
再是半个时辰，又有一男童倒地，症状与前一人相似。法轮寺依旧未有动作。
又是半个时辰，法轮寺总共五位孩童只剩下最后一女童仍在坚持，只是看着也是摇摇欲坠，撑不了多久了。就在其眼前一黑，身体一歪。
正此时，法轮寺等人只觉得一阵清风拂过。阿南动了。
女童被一只手轻轻扶住。缓缓睁开眼，阿南轻声道：“不必睁眼，缓缓呼吸，鼻吸口吐，慢慢来！”
为首的西域番僧这时才起身，走近。拿出一丹药喂女童服下。随后又命人将已经倒地的几位孩童扶起并服下丹药。看向阿南笑道：“初入本门吃些苦头而已，就是暑热脱水，丹药服下就无碍。”
阿南叹道：“此次比试，我先动了。”说完，便随领着大悲寺僧人往外走。
刚走出没多久，宋玉走上前拱手道：“阿南大师！”
阿南看着宋玉，面色疑惑，想不起眼前的青年人是谁。宋玉接着说道：“在下蜀山宋玉，以前见过阿南大师一面。前段时间，与大悲寺行一大师随凉王出征。”
阿南这才忆起，师兄行一是提及过蜀山几人。道：“宋少侠恕罪，一时没想起。师兄曾数次提起蜀山几位。说起与几位军中的过往很是怀念！”
宋玉道：“阿南大师，方才的比试我看了。大师没输，那西域的和尚多半是算准了您会先出手。真要说，就是大师您太过心善！”
阿南听完，没准备多说。问起宋玉：“宋少侠可是有事，比试耗费了不少时辰。我等还需赶路！”
宋玉摇头，从包袱里取出所有干粮，道：“我没来过石佛窟，此时就是闻名而来。诸位不嫌弃，这些饼是我一点心意！”。
阿南并未扭捏推脱，叫身旁同门接过。大悲寺一行对着宋玉是连连行礼。
不久，几位村妇走近，拿出瓜果，道：“谢谢大师救下我的孩子。”说着说着伴随着时不时的抽泣声。
阿南宽慰几句，问道：“几位均已知晓，自己的孩子会到何地，做何事？”
几位妇女点头。
阿南点头，道：“既已如此，小僧也无话可说。”
辞别妇女几人。宋玉陪着走了一阵，忍不住问道：“阿南大师，那些孩童既非转世灵童，其母仍要将其送走。于心何忍啊！”
阿南道：“我先前拦路，比试。已是想圆了这份因果。可，也只能如此了。这些孩童，家中均是多子，家贫。想来，送走也是一种解脱。”
宋玉想也没想，愤懑道：“那还生个啥，养不了就别生啊！养而不教，哪有如此父母！”
阿南盯着宋玉，想说又没说出口，只得道：“阿弥陀佛！宋少侠，心性纯良！只希望，你能时时怀有此心！”
宋玉不懂，可阿南走过太多地方，见过太多是非。
凉州本就是连连战事，又非富庶之地。家中子弟从军、务农都需大量男丁。平常人家，男子能到五十还能无病无灾已是天大的幸运。
不是养不起，是只能多生育才能活下去！
更不是养而不教。能活着，一家人有个一亩三分地，顿顿吃饱饭就够了。那还谈什么教。
仓廪实而知礼仪，衣食足而知荣辱。
宋玉又想起了青山县淹死的小孩，至亲之人也是不管不顾。
世人只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却不解，可恨之人必有可悲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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