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一片缟素的灵堂内，火盆里的纸钱烧得正旺。
五皇子一身丧服，跪坐在灵前，朝火盆里一张一张的丢着纸钱。
他的脸上有悲伤，但更多的，是一种麻木，空洞与惶然。
‘嗒——嗒——’
一道沉稳的脚步声在他身边停下。
五皇子缓缓侧首抬眸，入目是同样一身丧服的谢南渊。
若说五皇子的眼中还有些悲伤，那么谢南渊就是真正的无悲无喜。
亦或者说，他对谢荣的感情，早在谢荣一而再，再而三算计他的性命，亲手喂他喝下那碗有毒的汤药时，便已经消磨殆尽了。
余下的，只有恨。
“三哥。”五皇子讷讷地换了一声。
谢南渊颔首，道：“你出来，我有话同你说。”
说完，便率先走了出去。
五皇子顿了顿，这才站起身，由于跪的时间太久了，腿脚有些发麻，还差点摔了一觉。
二人来到灵堂外，五皇子看着前方那道熟悉的宽厚身影，一时间竟有些不敢上前。
虽说父皇做的那些事情他丝毫不知情，但那日听皇后娘娘的意思，父皇做这些都是为了他。
为了能让他登上太子之位，所以才对三哥痛下杀手。
可是……五皇子抿了抿唇。
他那日一直都处于惶然的状态。
皇后娘娘说的那些对于他来说是如此的陌生。
皇后娘娘说，父皇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替他铺路，父皇真正宠爱的儿子是他。
可是他扪心自问，他从不曾觉得自己在父皇心中有那么重要。
重要到父皇不惜杀了二皇兄和三哥。
甚至于幼时，他因母妃出生低微，又不受宠，时常遭受兄弟姐妹的欺负，便连宫女和太监都轻视他。
那时，父皇从不曾出面安抚他，也不曾教训那些对他阳奉阴违的宫女太监。
便是长大了些，有了自己的寝殿，开了蒙，在上书房读书，也不曾对他另外关照。
直到四皇兄因太过荒诞惹怒了父皇，父皇的目光似乎才分给了他一点。
而更多的，还是在二皇兄和三哥身上。
如果说父皇对花费更多精力的二皇兄和三哥都能狠得下心杀害，那对他又有多少真心呢？
可偏偏他们都相信了，那些大臣，侍卫，看向他的眼神都带着异色，虽然他们都没有说，但是他感受得出来。
他想找三哥诉说，想要跟三哥解释，可是他怕，他怕三哥不相信他。
他怕三哥认为他与父皇是一伙的，合起伙来想要害他。
谢南渊察觉到五皇子迟迟未曾跟上来，不禁转头问道：“怎么了？”
月光下，谢南渊看向五皇子的眼神一如往昔。
五皇子仔细看了看，并未发现谢南渊有厌恶的神情，这才松了一口气。
期期艾艾地抬脚靠近谢南渊，神情真挚的解释道：“三哥，我真的不知情，我不知道父皇做的那些事情。”
“若是我知道了，我一定会阻止父皇的，一定不会让父皇差点害了你的。”
“三哥，你……你能不能相信我一回？”
五皇子说着，几乎要哭出来。
他是真怕谢南渊怀疑他，不相信他。
对于他来说，谢南渊是除了母妃之外，他最亲近的人。
若是谢南渊厌恶他了，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谢南渊神色复杂地看了半晌，随后缓缓抬起手，五皇子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下一瞬，脑门上传来一丝轻痛。
五皇子倏而睁开眼睛，“三哥？”
谢南渊道：“小孩子家家的，成日里想那么多，你看看你的脸色，比永乐还要吓人。”
“不要光顾着守灵，身体才是最要紧的，别到时候下了葬，你又病倒了。”
“小孩子成日生病，当心以后长不高。”
这般关心的话，即便是从前也是少有的。
在军中待久了，谢南渊习惯板着脸，不然治不住那些将士。
久而久之，便什么都憋着心里，即便是关心人，也都是用行动表明，很少这样说出来。
仅仅几句关心话，却差点引得五皇子落了泪，心中更是激动不已。
他舔了舔干涩的唇瓣，哑声道：“三哥，你相信我？”
“我不相信五皇子。”谢南渊道。
“啊！”五皇子惊呼。
“但我相信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小五。”谢南渊接着道。
看着五皇子陡然松口气的样子，谢南渊唇角悄悄上扬。
他拍了拍五皇子的肩膀，神色认真道：“小五，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你的品性如何，我一清二楚，我从没有怀疑过你，一刻都没有。”
“所以，你大可放心，安安心心的。”
“无论其他人说什么，做什么，都无需在意，你永远都是我的弟弟。”谢南渊语气坚定道。
一番话，听得五皇子眼泪都落下来了，他感动道：“三哥……”
谢南渊抬手擦掉五皇子脸上的泪，道：“好了，男儿有泪不轻弹，你也十余岁了，是个半大少年了，别动不动就哭的。”
五皇子点点头。
谢南渊接着道：“你今夜就别守灵了，回寝殿好好休息一晚，明日再过来，也免得你母妃担忧。”
五皇子有点点头。
“行了，去吧。”
五皇子颔首，抬脚离开。
刚走了几步，复又止住了。
转过身，欲言又止道：“三哥……”
“嗯？”谢南渊蹙眉。
“我母妃她……”
“你放心，不关你母妃的事，她的生活不会有任何改变。”谢南渊道。
谢南渊清楚的很，从始至终，顺贵嫔对这些事情就不知情，谢荣的所作所为根本就不关顺贵嫔的事。
所有的一切皆因谢荣的自私而起，是谢荣仗着自己的权利，依着私心胡作非为，想要满足的也不过是他自己的期望罢了。
只不过是以爱为名，将所有的锅丢在了一个女人身上。
“谢谢三哥。”
得到答复，五皇子这才终于安心，脚步轻快地笑着走了。
头顶的乌云散开，五皇子觉着周围的空气格外清新，似乎就连天边的残月都变圆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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