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壬面无表情地听着九游刻意颤抖的声线，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想像瑞克那样喊句你装什么装，撕破脸皮再干一架。
但想到如今自己武力值极低，九游也有用处，他还是咬着后牙槽，扯出一抹可以刀人的微笑，道：“没事。”
明天就嚼了你。
九游闻言感动地抹了抹眼角，用两条腕扶着桶壁作娇弱状，道：“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生气肯定也是因为心疼我们为你洗了那么多海鲜、刷那么久的仓库。”
“但是，我们是愿意的。毕竟，我们可是好朋友啊！”
塞壬：“……”
为什么肚子里空荡荡的，他却感觉有点想吐。
九游用咏叹调恶心完塞壬，才出了差点被塞壬一口闷的恶气。
对上那双嫌恶的死鱼眼，他轻咳一声，才趁热打铁，穷图匕见道：“所以好朋友就应该互相帮助，互相忍让。是吧？”
话落，耳边只剩船只推动海浪的闷响和飞鸟拍打翅膀的声音。
塞壬盯着九游灵活扭动的腕，莫名感觉牙痒痒的，眼眸微凝，就听门边又传来动静。
是迈洛、道尔和几个船员回来了。
九游立刻往下钻钻，还捂了下塞壬的嘴巴，道：“嘘——”
塞壬迅速绕开九游的腕，也趴在桶边。
九游见塞壬默契地维持安静的状态，才偷偷地摸一把还残存着痛意正微微发抖的腕，就听见迈洛热情地和瑞克、“塞壬”打招呼的声音。
其他船员还在闲聊。
“再过两个月我们就抵达王城了吧？到时候我一定要去酒馆好好放松，享受一回。不醉不归！”
“呼～你这算什么享受？等我们回去，圣女像竣工，王城的舞会也该开始了，那些贵族才有得享受呢。”
“我的上帝。听说王城的舞会满桌酒菜吃都吃不完，还能见到各种珍奇异宝，与绅士淑女打交道，无法想象那有多快活。真想亲眼见识一回。”
“谁不是呢？但比起享乐，那些应酬才是最复杂的。我还以为陛下今年不会允许加菲尔德殿下加入了呢。”
“陛下的心思我们猜不透。迈洛，你觉得呢？你好奇舞会吗？”
迈洛正瘫在床上端详手里的细棍。
他闻言眸子微敛，扔开棍，扣住眼前的大脸推开，才坐起身，嬉笑道：“当然。那可是皇室舞会！道尔，你呢？”
道尔还在埋头折腾一块小木雕。
他听此头都没抬地低嗯一声，三两下削出大条碎屑，忽然抬眼看向迈洛，道：“你的手怎么了？”
塞壬闻声快速收回盯着“塞壬”的目光，凝神去瞅道尔和迈洛，就听迈洛无所谓地道：“噢你说这个。”
塞壬侧耳倾听，就感觉头一重，被九游搭了张海藻。
他动作稍滞，偏头就见九游不知何时顶了片最大的海藻在脑袋上。
注意到塞壬看向自己，九游点了点塞壬身上的海藻，暗示小心别被发现了，用腕调整好海藻的位置，才重新探头偷觑，就见迈洛揉了揉左手腕，道。
“你知道的，船在航行的时候偶尔会不稳，昨天上厕所不小心撞到了。”
这几句解释一出，九游就从道尔的侧脸上看见他讥诮勾起的嘴角。
迈洛却神经大条一样完全没被打击搭话的积极性，还抬起右手活动下五指，状似庆幸地说：“但我还有右手，用得还算习惯，不影响生活。”
“感谢你的关心。不过你的脸怎么了？”
道尔瞬间敛起表情，木着脸重新低下头。
九游也默默地往下沉了沉。
他没察觉到塞壬意味不明地瞅了自己一眼，抬腕确保海藻还挡着自己，就又往上点，便听迈洛厚脸皮地提要求让道尔帮忙削细棍。
道尔烦不胜烦地斜迈洛一眼，道：“我可以帮你把手削成你想要的形状，需不需要？”
“好吧。”迈洛摸了摸鼻子倒回去，转头又跟瑞克聊起来，“听说你挨训了，没事吧？”
“莱曼船长也是为了我们好，只有齐心协力才能平安度过航行的日子。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瑞克看了眼背着自己好像已经睡着的“塞壬”，撑床坐起来，才用力地捋两圈头发，道，“我是说，当然。但是……”
“我知道你很崇拜莱曼船长，我们都有目共睹。”迈洛善解人意地说着，又道，“但这关乎规矩，莱曼船长总要以身作则。”
“有没有暴风雨、如何安全靠岸、船员的关系怎么样……他要考虑太多东西，现在都还没回房呢。”
“有些事情一旦看见了，领袖就必须做出反应，展现有魄力的一面，才能折服追随者。你说是不是？”
瑞克闻言抬眼望进迈洛的双眼，缓慢地拧起眉头，思索片刻，忽而绽开笑道：“我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么，你明白？】九游在心里呸了声。
他对瑞克和迈洛的印象都不好，前者百般刁难塞壬，后者油嘴滑舌、意图引导瑞克明转暗折腾塞壬，都不是好东西。
他一脸严肃地转了转腕，摸两下塞壬的小鱼脑袋，心想要使坏，没门，就见坏东西迈洛鼓励地拍了拍瑞克的肩膀，道：“那就好。”
眼见瑞克穿起鞋出门，他忍不住抬头去望对方离开的方向，就听迈洛突然嘀咕道：“塞壬今天怎么睡得这么早？餐都没吃啊？”
旁边的道尔动作一顿，吹了下木屑，忽然收起木雕，枕着手臂望着天花板发呆。
船员们陆陆续续地躺下，开始酝酿睡意。
九游缩在桶里望着迈洛和道尔间泾渭分明的界限，心里嘟囔了句真会演。
要不是他看过命轨，知道迈洛是教会的骑士，道尔和查尔斯是主角的得力干将，双方打过许多次交道，恐怕也会以为他们在上这艘船前互不相识。
至于达蒙和莫里斯，他们虽然没在命轨里出现过，但是很显然达蒙讨厌塞壬，且与迈洛、道尔之间存在龃龉。
而莫里斯对塞壬的态度尚未明确，却异常地好奇塞壬手里的海鲜，从达蒙的话推测，估计是什么热爱海鲜的医师？
总之他们的身份都不简单，齐聚一堂，绝非巧合。
他思忖着点开命轨，再次观看起来。
这次命轨小电影的内容比较精简，大致就是塞壬发现人鱼爷爷失踪，上岸寻人鱼，却意外卷入王朝、教会、贵族间的斗争。
在周旋接触中，他明白自己一条人鱼在人类社会中力量渺小，无法靠自己找到人鱼爷爷。
于是在某次遇袭、偶然被主角救下后，面临主角的合作邀请，他选择了加入，开始尽心尽力地辅助主角夺取王位。
可在主角加冕时，塞壬却意外得知并确认了人鱼爷爷死亡的消息。
他觉得自己居然一直在帮伤害爷爷的仇人做事，倏地崩溃，不顾主角的劝阻，直接抽起附近的江河淹了整座城。
命轨电影里的最后一幕，便是王城哀鸿遍野，死伤无数。
人鱼族与人类正式开战，主角却不知所踪，小世界天道怕反派崽子把世界搞崩塌，连夜催地府介入管理。
但任务顺序早按紧急程度选定，不可随意替换，地府没答应给小天道插队。
这天道见卖惨无果，居然直接半路拦截本该去另一个世界的九游，扔到这个世界中。
灵魂被两个世界的法则拉扯，导致九游的后遗症加剧。
小天道也知道自己做得不厚道，承诺送给九游一个愿望。
988说到这都无语了：【总之这次是小世界天道的错。】
【地府这边说，会重新评估小世界合作忠诚度，还会补偿你功德值。至于工作，你想干就先干着，不想干我们直接回去别的世界，或者想休息一段时间也行。】
【总之，地府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员工受这种委屈。】
九游没想到这回居然不是地府搞的鬼，沉默良久，道：【没事，来都来了，先干着吧。】
他说着突然话题一转，道：【但是我那个奖励是怎么回事？怎么我和塞壬换不了身体。】
【这个……我们是动物养崽部嘛。】988挠挠头，在九游你在开玩笑的眼神中，接着道：【咳，为了避免员工和小世界牵扯因果过重，本部门不允许员工再以人的身份进行任务。】
【其他生物你还是能换的。】
他说完又迅速甩锅：【这是新上司的解释，不是我说的哈。】
九游：【……】
【行了，了解。】他摆摆腕，道，【退下吧，小八子。】
送走988后，九游摸摸胴体，又陷入了沉思。
单看命轨，其实王城中大多数人只把人鱼当传说津津乐道，恐怕只有那些位居高位的家伙才能窥探这传说的冰山一角。
因为所知的信息受限，九游只能推测出人鱼爷爷已经失踪半个月左右，很难判断命轨中的三个势力，在人鱼爷爷被绑架一事里，分别都充当了什么角色。
往最糟糕的情况去想，也许他们都掺了一脚。
九游在后台处写出觉得可疑的人物姓名，就听旁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塞壬”翻了两次身，似乎有哪里不太舒服。
他连忙收回思绪，用鱼语问：“怎么了？”
“塞壬”立刻哼唧起来：“不舒服。”
九游下意识地滑动视线，就见“塞壬”夹着腿，用手压小腹，正满脸难受地瞅着自己。
九游：“……”
塞壬：“……”
“塞壬”是条鱼，天性爱水，虽说今天一直没吃饭，却没少喝水，看样子应该是想上厕所了。
九游轻咳一声，不敢去看塞壬的表情，指挥“塞壬”下床出门。
塞壬抗拒道：“不准！给我躺回去！”
九游见“塞壬”停下动作，俊脸急得泛红，连忙劝道：“只是上厕所而已，人之常情。而且不让他去，万一他尿床了怎么办？”
“变回去。”塞壬甩动小鱼鳍，顾不得生气，面对面怼着九游的头，道，“把我变回去。”
“我也想，可是不行啊。”九游脱口而出。
对上塞壬不可置信的小眼神，他霎时心虚地移开目光，呐呐道：“我的能力有些不受控制。”
“但是，明天！明天一定能把你变回去。我能感受到，绝对没骗你。”
等到明天，黄花菜都凉了。
塞壬自和九游拉扯掐架起，第一次露出了绝望的表情。
“咳。”九游心虚着心虚着就彻底摆烂了，厚颜无耻地道，“去上厕所或者尿床二选一，你挑吧。再慢点就没得选了。”
“塞壬”就和九游打配合一样，哼唧声越来越频繁，吵得好几个船员翻身发出呓语。
眼看情势不妙，塞壬深吸口气，咬牙切齿地吐出一个字：“走。”
等“塞壬”找到位置，站定伸出手，塞壬又忍不住道：“等等！”
九游立马回头。
与塞壬对视几息，又看了眼“塞壬”抓着裤头的手，他忽然举起一根腕，问：“是觉得不好意思吗？那要不……我帮你扶着？”
塞壬：“……”
九游也知道自己过分了，可这不是没办法了吗，他只能尽量委婉地道：“他就是一条什么都不懂的鱼，我得教他怎么做。”
“塞壬”没有过异于普通鱼类的排泄经历，失去一对一教学，只会听话地憋住尿意，跺脚颤音道：“不舒服，不舒服。”
听在塞壬耳里，与催命无异，他梗着口气，眼不见为净地转过身，终于妥协道：“快点。”
羞耻的淅沥水声急促响起又逐渐停下。
塞壬觉得自己也被洗礼了似的，鼻尖永远弥漫着一股温热的刺激性气味，再也洗不去。
九游帮“塞壬”提起裤子，犹豫了会，碰一下塞壬莫名发烫的脑袋，道：“好了，没事了。”
塞壬使劲甩开九游的腕，又扭头恶狠狠地咬住，随即盯着九游狂拍小鱼鳍，脑海里思绪纷飞。
人鱼族的骄傲，不容侵犯。
他身为未来人鱼王，决不允许任何物种在人鱼史上留下污点，这种也不可以。
撕碎这只该死的乌贼！杀了他！
九游不知道塞壬已经杀心四起，他痛得闷哼一声，伸出另外几根腕去戳塞壬的小鱼鳍，安抚道：“好啦好啦，没关系。”
“这事你知我知小呆知，绝对不会被我们之外的生物知道的。我保证，好吗？”
不好！
塞壬松开嘴，迅速后退，摆出一副即将战斗的姿态，就感觉水面震动起来，有脚步声从不远处响起。
九游连忙叫“塞壬”抱起木桶，往最角落的木箱后藏，就见好几个人举着匕首或者长剑冲向寝室的位置。
看打扮和气质，大概率是海盗。
九游和塞壬对视一眼，连忙指挥“塞壬”往船头那边摸去。
但等他们绕过去才发现，船头那边也守着几个海盗。
其中两个海盗正用匕首分别抵着瑞克和另一个船员的脖子，示意莱曼船长放下武器。
莱曼船长缓慢地举起双手，就被一个海盗从侧面扑倒，压在地上捆了起来。
九游顿时皱起不存在的眉头，正想让“塞壬”往后退，却听到后面传来一阵破空声。
他赶紧喊着小心扑向“塞壬”，就很悲催地被串在塞壬的左肩胛骨上。
水桶哐地一声落地，撒出大半桶水。
塞壬也被掷飞出来，砸在船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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