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早操,老师们一同回到办公室,众人将周校长围在中间,分发她这趟出差带回来的小礼物。不是多值钱的东西,但人人有份,学生们的多是些印有名校元素的书签和文具,老师们则是人手一个保温杯和一罐润喉糖。
没聊多久,预备铃骤然响起,一行老师当即又散开,纷纷大步回到办公桌前,各自抄起桌上的课本、试卷、作业集什么的,再带上给学生们的礼物,前往对应班级上课。
周校长拦住苗老师,多问了一句:“你前阵子不是跟我说,咱们小学来了个名校外语系的志愿者,她位子在哪?怎么没见着人呢?”
“喏,”苗老师侧身指了指靠窗的其中一张桌子,“我对面那张就是她的位子。小孟老师今天早上身体不太舒服,跟我换了课,现在应该还在宿舍休息,晚点你准能见到她。”
说完,苗老师便快步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拿起课本匆匆出了办公室。
没几秒的功夫,原本热闹的办公室只剩下周校长一人,希望小学的师资力量较为紧张,若是碰到哪位老师请假休息的情况,其他人都得顶上去补位。
周校长一手拿着保温杯,一手拿着罐润喉糖,来到那张靠窗的办公桌前,俯身将东西轻轻放在桌面上。
正准备离开之际,视线不经意扫过桌面,却就此定住,她不住地多瞧了两眼放置在桌角的那本薄薄的旧诗集,出于礼貌尊重,没有伸手拿起来细细端详。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清甜女声:“您是珍珠校长吗?”
周校长闻声转过身去,撞见一张美丽却莫名熟悉的脸庞,她一时哑然,愣在原地,看了看女孩的脸,接着又转头低眸看了看桌角的那本诗集。
…
教师办公室面积不算宽敞,但胜在南北通透,朝南的墙上开了两扇推拉窗,北边连着个小阳台,种着数十盆花花草草,采光充足,平日里都是周校长在照看着。
阳台上摆放了几张竹藤椅,供学校的老师们工作间隙偶尔小憩,此刻,孟呦呦和周校长中间隔着一张椅子相对而坐。
一口气讲了许多,嗓子有点干,周校长拧开杯子,抿了几口保温杯里的热水,然后开口道:“你还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孟呦呦眺望着远方的林野,眸光柔软,唇角带着轻淡的笑弧,缓缓摇了摇头。
“我倒是有个问题想要问你,困扰了我挺多年的。”周校长将杯子盖好,轻轻放回了右手边的小圆木桌上,“哦不,应该是两个问题才对,不过其中一个我想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孟呦呦老师。”女人突然正经地称呼她,其中那两个叠字语调加重。
周校长朝她扬了扬眉,笑侃着问:“至于另一个,不知道今天有没有这个机会能够一并解开?”
“什么?”孟呦呦转过脸。
周校长垂眸瞥了眼放在女孩牛仔裤上的那本旧诗集,孟呦呦随着对方的视线也低下了头。
“这本书……”周校长掀眸,转而又注视着对方的眼睛问道:“他为什么给它取的名字是《锁》呢?我总觉得一定不是随便取的名字,但当时忘了问。”
也就没再有机会可以问。
周小贝这辈子最后一次见到那个男人,是在报社门口,他特地来报社找她,请她帮忙做一件事,这是那个男人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求她办事。
当然如果站在后来人的角度回头看,周小贝认为把这个请求定义为“交代后事”,大概更为贴切。
他跟她说:“如果未来有那么一天,国内考上大学的女生数量超过了男生,你就帮我把这些信,整理出版成一本书信集吧。”霍青山递过去一个牛皮纸文件袋,“这里面的钱应该足够覆盖出版所需的成本了?”
周小贝一头雾水地伸手接过,欲要打开之前,特意征求道:“我现在能打开来看吗?”
霍青山犹豫了片刻后,抬手示意道:“你迟到要看到的,请便。”
周小贝听懂了他的话外音,不禁诧然反问道:“你怎么就能确定在我有生之年,这本书会出版呢?”言外之意就是,你怎么就确定我可以见证到考上大学的女生多于男生的那一天呢?
毕竟,对于那时候的周小贝而言,冷不丁听到这样的一个说法,无异于告诉古代的庶民,人类有一天可以飞上天去,太过渺茫而没有实感。尽管彼时的周小贝已经是报社的正式工了,事业日渐步入正轨,对未来抱有的幻想并未破碎,但依旧不影响她觉得,此刻从面前男人口中听到的这个假设,是个遥不可及的“白日梦”。
“我不确定。”霍青山苍白笑笑,“但我想保留相信的权利。”
文件袋里装的都是些明信片,厚厚一沓又一沓,周小贝随意抽出几张来看——上面的文字没有华丽浪漫的语句,全是最为朴实纯粹的表达,寄托着无法衡量的爱意和思念。
看到这里,周小贝越来越糊涂了,“这些是写给你的……?”周小贝一时抓不准对方的身份定位。
霍青山及时出声补充道:“我的爱人。”
闻言,周小贝点了下头,表示理解,然后接着又问道:“可是,你为什么不直接寄给她呢?”既然是爱人,那就不是单相思,周小贝顺理成章地想。
“她收不到的。”男人无声苦笑了下,几秒后,霍青山又补了一句:“只有用这种方式,她才有可能收得到。”
周小贝越听越绕,这几句简单的话组合在一起,让人难以理喻,完全不明白对方在打什么哑谜。她将明信片重新放进文件袋里,封好口子,思索再三,最终问出了她最为困惑的一点:“你为什么想要这样做呢?”
在周小贝的眼里,以霍青山古板的性格绝对不是那种愿意将私人感情方面的内容公开宣之于众、任其广泛传播、为人所津津乐道的性格,这很不符合他一贯的作风。所以这个请求一经提出,谈不上让她大跌眼镜,但也足以大吃一惊。
这个问题似乎真的将男人问住了,他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了赤晃晃的迷茫和踌躇之色,默了好一会儿,周小贝才听到男人低声呢喃了句什么:“万一她还想要呢?”
霍青山不知道到那时候,“她”还需不需要这把“锁”?
诚然,做出决定将心底最私密的情感印装成册,一丝不挂地暴露在公众的视野当中,以至于任何人都可以去窥探、议论,对于他来说要跨越的心理防线远不止一道两道。直到将文件袋全盘交出去的那一刻,霍青山仍然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
但是一想到她说过“最讨厌他说话不算话”,一想到她有可能会因为找不到他而像自己一样那么难过沮丧,霍青山就觉得一切都显得无足轻重了,那些有的没的,好像也没什么好可怕的。
无论如何,他必须要把答应她的九十九封信写完,再用他所能想到的方式送到她的面前,他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为什么取名为《锁》?”
周小贝隐隐猜到了这背后大抵有着一个无比浪漫而动人的故事。不知是出于笔者对于细腻感人的爱情故事本能的趋向,还是跨越了数十年未解积攒而起好奇心,两相作用下最终促使周小贝果断问了出来。
对面的女孩闻言,低头笑了下,带着几分不好意思的羞赧,是真的美!自认读过不少书的珍珠校长,见此,一时之间竟找不出能够描绘这个笑容的一词半句来。
怔怔凝视着面前女孩生动的侧脸,和颊上那抹淡淡的红晕,这下周小贝再也无法将眼前的这张脸庞和记忆中那张相似却模糊的面孔重合在一起。
女孩低头翻动搁在膝上的书,轻声开了口:“因为我跟他说过,无论我们身在何处,哪怕很长时间都见不到一面,只要你说爱我,送给我一把‘锁’,以后的每一天意义都会变得不一样。”
指腹细细描摹着泛黄的纸张上承载爱意的文字,孟呦呦看着看着,眼睛就湿了,又笑了。
你锁了,人家就懂了。
“这本书是09年出版的。”周小贝闲聊般说起了往事:“当时费了不少人脉和力气才得以筹备出版,但上市后不怎么畅销,拢共就印了两批,加一起也不到4000本。
第二次还是我好说歹说地请出版社的老总吃饭,人家卖我个面子,又给印了一批,但卖得实在不怎么好,出版社赚不到钱,后来死活也不同意继续印了。”周小贝摇头笑。
“本来我自留了几本收藏,后来接连搬了几次家,东西太多,折腾来折腾去就给弄丢了,想找也找不到了。”
几秒后,女人好似感叹道:“居然还能被你找到这么一本,也是缘分。”
女孩静静听着,默不作声了好一会儿,就在周小贝以为她不会再说话了,准备腾出空间给对方起身离开阳台之际,却见孟呦呦突然抬起了头,目光直勾勾地看过来,问:“如果我说……我就是那个呦呦呢?你会相信吗?”
“为什么不信呢?”周小贝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
“你不觉得荒诞吗?我今年才21岁!”女孩强调道。
“那又怎么了?”周女士云淡风轻地应。
“不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这个问题没有主语,孟呦呦看似在问周小贝,实则不必然。
“既然是美好的、难忘的东西,为什么不去相信呢?”坐在她面前的这个优雅端方的女士,是年近六十岁的周小贝,姿态从容,谈吐睿智。不再是那个被母亲扇巴掌却不知反抗的女高中生,而是历尽千帆、看遍人间的知名作家“珍珠”。
“人对爱和永恒,不就应该有执念吗?”她仅用了一个问句去回答女孩一直以来耿耿于怀的疑问。
…
夜里透着山涧的凉意,孟呦呦坐在学校操场旁的乒乓球台上,抬头看月亮。
希望小学一共有四张球台,并排挨着,其余三张都是社会人士或毕业校友捐赠的Smc板,表面光滑挺括,边缘还包着防撞胶条。唯独只有这张是水泥砌的,从外观的损耗程度来看,约莫是这所学校保留下来最久远的一件设施了,多年来沉默地守在操场边,见证了一茬又一茬孩子长大。
女孩双手撑在粗粝的水泥台上,轻轻晃动双脚,后仰着脖子望天,颈部线条牵拉得修长,清辉洒下来衬得皮肤格外光洁如脂玉。
拢在耳边的刘海被夜风吹乱,碎发梢刮在了眼皮上,痒丝丝的。孟呦呦闭了闭眼,抖落掉耷拉在眼角的发丝,又睁开,天上的月亮又亮又圆,耳机里吟吟唱着:“晚风晚风,你告诉她,我有多想她。”
“千里万里请帮我送达,如果你见过她,只想再和她说说话。”
盛夏的夜风裹着些微燥热,吹拂在正干着体力活的男人手臂隆起分明的肌理上,吹不散他额角凝聚的汗珠。男人手持一杆铁锹用力将地上的干水泥和沙子混合在一起,堆成盆地状,然后半蹲下身单手拎起一旁的水桶,将里头的半桶水倒了下去,再用铁锹不断搅动着,最后和成一滩灰黑的泥状物。
水用光了,男人一手拎起一个空桶,去到村子西角的溪湾打水。舀了满满两桶水放在岸边,男人贪凉低身弯腰捧起河里的溪水,洗了两把脸,大颗大颗的水珠顺着下颌滚落。
他睁开眼时,粼粼溪面上倒映着弯弯的一轮窄月,亮晶晶的,像某个人的眼睛。男人就此失了神,任由掌窝间的一抔水从指缝间悄然渗漏殆尽。
“月儿月儿,挂在天上,心上的人她在何方?”
过了许久,男人踩着哗啦水花回到岸边,拎起两大桶水,往村口小学的方向走。
“听海浪,嘲笑我的情长,多荒唐!”未等一曲唱毕,孟呦呦便切了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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