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师长：
大家好！
今天，我很荣幸能来到久负盛名的囦关讲坛为大家简单介绍下《周易》。相信很多人都对《周易》带有浓厚的兴趣，因为它不仅是东方神秘主义的典型代表，同时又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精髓，被认为是“群经之原”。[ 《汉书·艺文志》]但是，不可否认，《周易》很难读，不仅是因为其文辞古奥，更在于其内涵深刻的哲理。当然，读《易》的另一个困难在于，从古至今都有很多江湖易学借占卜卜卦之便，牵连附会、混淆视听，使人对《周易》产生偏见。所以今天借此机会，我将从正统文化的角度来简要介绍下《周易》，以期给大家树立一个正确的认识。
作为儒家经典，《周易》与《诗》、《书》、《礼》、《乐》、《春秋》并称为儒家五经。同时，它又与《老子》、《庄子》合称“道家三玄”。虽然在座各位很多之前还未接触过《周易》，但《周易》的很多语句都已经深入我们日常生活。比如清华大学校训“自强不息，厚德载物”就取自《周易》乾、坤两卦的《大象传》[ 《乾卦·大象传》：“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坤卦·大象传》：“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又如蒋介石，字中正，名和字分别取自豫卦的六二爻辞和《象传》。[ 《豫》卦“六二”爻辞：“介于石，不终日，贞吉。”《象》曰：“‘不终日，贞吉’，以中正也。”]历史上诸如这类现象比比皆是，不一而足。正所谓“易道广大，无所不包。”[ 《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易类小叙》]无论天文、历法、乐律、地理、韵学、兵法、武术、建筑、中医等都喜欢征引《周易》，足见《周易》对中华文化的影响之深。
一、《周易》的成书时代
作为一部古老的经典，《周易》成书于何时呢？《周易·系辞下》云：
古者包牺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作结绳而为罔罟，以佃以渔，盖取诸《离》。包牺氏没，神农氏作，斲木为耜，揉木为耒，耒耨之利，以教天下，盖取诸《益》。日中为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盖取诸《噬嗑》。神农氏没，黄帝、尧、舜氏作，通其变，使民不倦；神而化之，使民宜之。《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是以“自天佑之，吉无不利”。黄帝、尧、舜垂衣裳而天下治，盖取诸《干》、《坤》。刳木为舟，剡木为楫，舟楫之利以济不通，致远以利天下，盖取诸《涣》。服牛乘马，引终致远，以利天下，盖取诸《随》。重门击柝，以待暴客，盖取诸《豫》。断木为杵，掘地为臼，臼杵之利，万民以济，盖取诸《小过》。弦木为弧，剡木为矢，弧矢之利，以威天下，盖取诸《睽》。上古穴居而野处，后世圣人易之以宫室，上栋下宇，以待风雨，盖取诸《大壮》。古之葬者，厚衣之以薪，葬之中野，不封不树，丧期无数，后世圣人易之以棺椁，盖取诸《大过》。上古结绳而治，后世圣人易之以书契，百官以治，万民以察，盖取诸《夬》。
在《系辞传》看来，《周易》的成书上可追至伏羲，而世间万千均是受《周易》卦象启发推导而出，如人们根据《离》卦发明了网罟；根据《益》卦发明了耒耜；根据《睽》发明了箭矢；根据《大过》卦发明了棺椁。显然把《周易》但这一说法显然有后人演绎的成分，不过，《系辞传》又说：
《易》之兴也，其当殷之末世。周之盛德耶，当文王与纣之事邪，是故其辞危。
此即道明《周易》兴起于殷之末世。它可以说代表了主流观点。诸多传世文献都记述《周易》的成书与周文王有莫大的干系。其实，《周易》的成书是一个非常复杂的学术问题，在我们这堂课上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讲得清楚。[ 可参考廖名春：《周易经传十五讲（第二版）》，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年。]但根据近些年的出土文献，目前可以确信的是，《周易》至少在战国时期就已经形成统一的文本。
二、《周易》的文本构成
1.图像系统
与其他经典单纯用文字表述不同，《周易》文本构成不仅有文字还有图像。我们先从图像说起，《周易》中最基本的元素是“—”（阳爻）和“- -”（阴爻），《周易》中任何卦象都可以用这两个元素表示，在古人心中，它是天地万物的象征性的概括。用这两种简单奇特的符号三个为一组，可以组成我们耳熟能详的八卦。这八个卦各有卦名，并配以不同的象征含义，可列表如下（表一）：
卦形 卦名 取象 卦德
? 乾 天 健
? 坤 地 顺
? 坎 水 陷
? 离 火 丽
? 震 雷 动
? 艮 山 止
? 巽 风 入
? 兑 泽 现
对于八卦的构型，宋人有个口诀，十分方便记忆：
乾三连，坤六断，
震仰盂，艮覆碗，
离中虚，坎中满，
兑上缺，巽下断。[ 见朱熹：《周易本义》卷首《八卦取象歌》。]
这八个卦又可根据各自之间的关系进行分组。依《系辞传》“阳卦多阴，阴卦多阳”的说法，人们把这三个多阴爻的卦称为阳卦，把这三个多阳爻的卦称为阴卦。此外，《说卦传》又云：
乾，天也，故称乎父；坤，地也，故称乎母；震一索而得男，故谓之长男；巽一索而得女，故谓之长女；坎再索而得男，故谓之中男；离再索而得女，故谓之中女；艮三索而得男，故谓之少男；兑三索而得女，故谓之少女
综上所述，这八卦之间呈如下的关系：
如此，八卦的关系就分成了父母和子女两个等级。若以父配母，长男配长女，中男配中女，少男配少女这样成对来分析八卦，可将它们分为两两为耦，非对即倒的四对，即乾与坤、坎与离、震与艮、巽与兑。
同时，八卦又可排列成图。《说卦传》说：
帝出乎震，齐乎巽，相见乎离，致役乎坤，说言乎兑，战乎乾，劳乎坎，成言乎艮。万物出乎震，震，东方也。齐乎巽，巽，东南也，齐也者，言万物之洁齐也。离也者，明也，万物皆相见，南方之卦也，圣人南面而听天下，向明而治，盖取诸此也。坤也者，地也，万物皆致养焉，故曰致役乎坤。兑正秋也，万物之所说也，故曰说言乎兑。战乎乾，乾，西北之卦也，言阴阳相薄也。坎者水也，正北方之卦也，劳卦也，万物之所归也，故曰劳乎坎。艮，东北之卦也，万物之所成终而所成始也，故曰成言乎艮。
不过，《说卦传》又云：“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雷风相薄，水火不相射。”[“水火不相射”中的“不”已被出土的马王堆《周易》证明是衍文。]邵雍说借此发挥：“乾坤定上下之位，离坎列左右之门。” [ 邵雍：《皇极经世书》，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3年，第320页。]。宋人把这张图称为先天八卦图或伏羲八卦图，把之前所说的这张图称为后天八卦图或文王八卦图。这是研究《周易》非常重要的两张图。
我们知道，八卦每卦由三爻组成，而六十四卦就是由三爻八卦两两相重而延伸出来的。它们是：
为了便于记忆这六十四卦的卦名和卦卦序，曾有人编写了《上下经卦名次序歌》[ 朱熹：《周易本义》]：
乾坤屯蒙需讼师， 比小畜兮履泰否，
同人大有谦豫随， 蛊临观兮噬嗑贲，
剥复无妄大畜颐， 大过坎离三十倍。
咸恒遁兮及大壮， 晋与明夷家人睽，
蹇解损益夬姤萃， 升困井革鼎震继，
艮渐归妹丰旅巽， 兑涣节兮中孚至，
小国既济兼未济， 是为下经三十四。
这六十四卦的排列遵循着“两两相对，非复即变”的原则。“两两相对”，即相邻的两卦成一组，例如乾与坤，屯与蒙等，如此六十四卦便成三十二对。“非覆即变”即成对的两卦的构型不是颠倒（比如需卦和讼卦），就是阴阳爻相反（比如乾卦和坤卦）。
综上所述，图像是《周易》最具特点组成部分，是其内涵哲理独特的表达方式。而初步了解了这些奇特玄妙的卦形符号系统，是我们得以入门《周易》的必要条件。
2、文字系统
今本《周易》的文字系统分为《周易》本经和《易传》。本经又分为总括卦意的卦辞和分解每爻的爻辞。而我们知道，《周易》原本是周人的占卜之书，《周礼·春官》言“太卜掌三易之法：一曰《连山》、二曰《归藏》、三曰《周易》，其经卦皆八，其别皆有六十有四”。而孔子“老而好易”，悟到《周易》中蕴含深邃的辩证哲理，于是写了十篇《易传》来解释《周易》中的“古之遗言”，后人将这十篇《易传》统称为《十翼》。[。《史记·孔子世家》载：“孔子晚而喜《易》，序《彖》、《系》、《象》、《说卦》、《文言》。读《易》，韦编三绝。曰：‘假我数年，若是，我于《易》则彬彬矣。’”]虽然孔子写这十篇《易传》的真实性还有待考证，但《十翼》的写定标志着《周易》正式上升为儒家经典。另外，除了这《十翼》之外，1973年马王堆出土的《周易》还包含其他的《易传》。
三、筮法
虽然《周易》本是占筮用书，但其占筮步骤也蕴含哲理，或者说，若我们弄懂，就会发现《周易》占筮步骤原本不像我们想象中那样神秘。《系辞传》云：
天—地二，天三地四，天五地六，天七地八；天九地十。天数五、地数五，五位相得而各有合。天数二十有五，地数三十，凡天地之数五十有五，此所以成变化而行鬼神也。
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分而为二以象两，挂一以象三，揲之以四以象四时，归奇于仂以象闰，五岁再闰故再仂而后挂。
天数五，地数五，五位相得而各有合。天数二十有五，地数三十。凡天地之数五十有五，此所以成变化而行鬼神也。乾之策二百一十有六，坤之策百四十有四，凡三百有六十，当期之日。二篇之策万有一千五百二十，当万物之数也。是故四营而成易，十有八变而成卦，八卦而小成，引而伸之，触类而长之，天下之能事毕矣。”
“天—地二，天三地四，天五地六，天七地八；天九地十。天数五、地数五，五位相得而各有合。天数二十有五，地数三十，凡天地之数五十有五······”如上，天为奇数，地为偶数。把天数“一、三、五、七、九”加起来，是为“二十五”；把地数“二、四、六、八、十”加起来，总计“三十”，再把二者加起来正好为“五十五”。所以“天数二十有五，地数三十，凡天地之数五十有五。”
“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金景芳先生认为这里的“五十”后脱“有五”两字，大衍之数即为天地之数。[ 金景芳：《易通》，北京：商务印书馆，1945年。]为何“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呢？因为只有“四十九根蓍草”才能算得出六（老阴）、七（少阳）、八（少阴）、九（老阳）。后面“分而为二以象两”到“五岁再闰故再仂而后挂”讲的是四营之法。用现代汉语逐一解释就是：
1、分而为二以象两：即首先将49根蓍草信手分为两份，以象征两仪。
2、卦一以象三：从两半中任取抽出一根蓍草，放置它处，以象征天、地、人三才。
3、揲之以四以象四时：即把上步中分开的其中一堆蓍草，四根四根地数出来，以象征春夏秋冬四时，数好后将它们放置一旁，实际上就是将总数除以4，分到最后剩下的余数，不是1就是2，不是3就是4（若是4就当余数是4），把此余下的蓍草夹于左手无名指和中指之间；另一堆同样也是四根四根地分数出来，最后剩下的也是等于或小于四，把此剩下的蓍草夹于左手中指和食指之间。
4、归奇于仂以象闰，五岁再闰，故再仂而后卦：就是把两堆剩下少于或等于四的夹在手指的蓍草合到一起，放在一旁，以代表闰月。
经上述“分二”、“挂一”、“揲四”、“归奇”的“四营”，还需再进行一次“四营”的步骤。当然，第二遍不是在用四十九根蓍草，而是用第一遍最后剩下的那一堆蓍草，同样要经过“分二”、“挂一”、“揲四”、“归奇”四个步骤再演算一遍。第二遍之后再来第三遍，这样一共演算了三遍，每一遍都要经过“四营”，三遍共十二步，就得出一个爻。一卦六爻，经过这三遍演算也就是三个“四营”之后，清点最后剩下的多的这堆蓍草，结果只能是四个数（36、32、28、24）中的一个，不可能有第五个数。把这个数除以四，结果就得出了这四个数（9、8、7、6）中的一个。其中，7、9是阳数，画以阳爻；6、8是阴数，画以阴爻，这样便可得出一爻。所以需要演算十八遍才能算得一卦，因而称为“四营而成易，十有八变而成卦”。“乾之策二百一十有六”，是说要算出乾卦，六爻都必须是9（老阳），它们都经过“揲四”的三十六策而来，即9x4x6＝216。“坤之策百四十有四”，是说坤卦六爻都是6（老阴），要算出它就必须是6x4x6＝144。把乾、坤二者策数加起来，正好是360，相当于一年，所以说“凡三百有六十，当期之日。”《周易》上下两篇，共六十四卦，这六十四卦的策数加起来，正值一万有一千五百二十，正好达到万物之万这一大成之数。
总之，卦的生成，全仗数的变化。我们形象地说算卦，“算”实际上指就是这个过程。
四、乾卦
以下我们就进入《周易》64卦的学习，由于时间原因，这里只简单介绍下乾卦。乾卦是《周易》64卦的第一卦，其六爻皆为阳爻，把乾卦放在首位，体现了《周易》尊阳的思想。
首先来看卦辞：乾：元亨，利贞。这里“元”就是善，“亨”就是亨通，“利贞”即是利于贞固。
初九：潜龙勿用。
乾之初九，阳在卦下，需韬光养晦，以待时日，宜静不宜动，勿有所作为。
九二：见龙在田，利见大人。
到九二时，“见龙在田”，龙已经出潜，出现在地面上，这时就到了施展作为的时候，利于积极进取，得遇贵人。
九三：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
“君子终日乾乾”指的是终日战战兢兢，一丝不苟，自强不息。而“夕惕若”的“惕”，廖名春先生从马王堆帛书中寻得依据，将其读为“析”，甚确。所以这句话的意思是：君子每天早上埋头苦干，到了晚上适当休息，看似不好，实质上没有咎害，体现了劳逸结合的思想。
九四：或跃在渊，无咎。
九四意味着此时龙或进或退都能游刃有余，得心应手，无大碍。
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
乾卦九五要不仅刚健，而且刚健而纯，居中得正。所以飞龙在天，无所不利，任何困难都能应付自如。
上九：亢龙有悔。
“亢龙有悔”体现了矛盾相互转化的道理，意味着盛极必衰，告诫我们过犹不及，勿要盲目自大。
用九：见群龙无首，吉。
用辞为乾、坤二卦所独有。群龙无首怎么会吉呢？这是说这时龙虽多，但还未产生首领，所以对于任何君子来说都存在机会。
以上我们简要分析了乾卦，其他63卦大家可以以此方式下去自学。总之，《周易》蕴含了丰富的哲理。若抛开学术，从经世致用的层面上讲，《周易》中的卦爻辞很多都需要大家日后的心灵感悟，只要持正确的态度细读《周易》，细细体味，相信对大家日后的生活和工作都有指导意义。由于时间关系，今天的讲演就到这里，晚生才疏学浅，只能讲述一些基本常识。若有不当之处，还请各位师长多批评指正。谢谢大家！
（主讲人：陈鸿超，清华大学历史系暨思想文化研究所博士生）
（授课时间：2014年7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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