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很想了解晴朗眼中的世界。
那天，她絮絮叨叨地，缠着他说了好久的话。
“身为意识碎片，是种什么样的感受？”
“这个……也没什么特别的感受……系统关闭的时候，就呆在黑暗里面，运行时就透过摄像头去看周围，大脑会收到很多指令提示，但我通常都不会听……”
“以前你控制过宫舜家里的全屋系统，你是怎么做到的？”
“大概就是……破解防火墙，冲进他们家里，把凯拉关起来，不准她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怎么感觉这种行为像个土匪？那你取代阿南的身体控制权也是这种做法吗？”
懵懂的机器人尝试着给她合理的解释，“那个就更简单了，以我的系统为原点，所有网络连接端口我都能进入，只是需要不同的钥匙而已……去宫舜家里，就要配一把新钥匙，但控制普洛斯系统就像是回家，来去自如……所有型号资料都像书本一样陈列在里面，我想要获得哪一台机器的权限，只要拿出那本书就好，我的意识会根据神经链接的开启自动进入……当然，我这样讲是为了让你有直观的感受，其实我看到的景象，是无比混沌的数字世界……”
听完他的描述，阿弥感觉迷惑又惊奇。
这种行为和能力已经超过所谓的“人类意识”了，怎么越听越像去来了无痕的病毒呢？
她心下一惊，突然问道，“你不会是……病毒的实体化吧？”
“南宫小姐。”他苦恼地望着她，语气略带嗔怪，显然不太满意她的说辞。
“好吧好吧，我没有想开你的玩笑，只是我很难想象那种感觉而已……”阿弥懒懒起身离开沙发，时间不早，她也有了入睡的打算，“但你说自己是人类意识的碎片，那你会不会，偶尔也产生想要重新变成人类的想法？”
晴朗难为情地低下头，“其实……偶尔也会有这种幻想……我很想知道真实的悸动感，还有你喜欢吃的食物的味道……”
“看来你对人类生活还是充满向往，可我总觉得身为人类而言，应该更想拥有你这样不老不死的钢铁之躯吧？”
“因为，人心不足蛇吞象，得不到总是最好的。”晴朗微笑起来，轻轻推着她的肩膀把她往房间门口送，“但我不想让事情变得不可挽回，我对当下的一切感到满足，像现在这样静静地看着你，就很好。我还不想那么快做决定，我担心成为自己之后，就无法成为你的‘晴朗’……如果变成人类意味着要和你划清界限，那我宁愿一直游离在数字世界中……”
他们站在走廊里，在一种温馨又宁静的氛围中四目相对。
阿弥知道，他在暗示她要去休息了。
但她仍然有些话，想尽快和他说清楚，“你知道的，每个人看待事物都或多或少带些偏见，我也有很多偏见，就比如，在人类和仿生人的优缺点比较上……我是有些不喜欢人类，但我觉得，如果是你，好像也不是不可以继续了解……”
她顿了顿声音，有些纠结自己是不是词不达意。
“总之，我就是想说，如果你想找回人类的身份，我会支持你，也会帮助你……可能我也有点自以为是，但我真的希望你，在考虑我的想法之前，先正视自己的真实感受……比起成为我的AI男友，我更希望，你能找回原来的世界和自己的人生，这也是我目前能给你的，最大的尊重……”
她解释了太多，晴朗却听不太进去。
为数不多的注意力，被牢牢抓在“如果是你，好像也不是不可以”这几个字上。
他没有太多的表情变化，但眼中的惊讶与欣喜却呼之欲出。
他不由得想起宫舜透露过的实验秘密。
也许他真的是人类，和很多人都拥有过共同的回忆，但他还没有想好，要如何面对病床上昏迷多年的自己。
或许他还需要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和宫舜谈一谈自己的想法。
不过，在那之前。
“谢谢你为我着想，我很开心，你这样说，让我有一种，被你当成普通异性、正常看待的感觉……”
他站在门边，一只手不知何时按住了门框，在倾诉心意时，不自觉身体前倾，与顾主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我平时不是正常看待你的吗？”
“当然不是，你把我看成小动物、工具库、计算机，甚至病毒……”
他说着说着，眼神表情还委屈上了。
阿弥急忙抵住他靠近的胸膛，一手拉住门把，匆忙说道：“不管了，那都是你的错觉，我现在要睡觉，你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等等！”青年眼疾手快，一掌抵住门扉，在即将被阿弥合拢的门缝里，突然通红着面颊、艰难又认真地说了句，“其实，身为人类的我，也长得很好看……”
他是不是疯了。
阿弥震惊，伸手在他额上就是一记爆栗，趁他惊讶得还没反应过来时，哐当一声关上了门。
闭园之后，闲暇时间变多的银发厨师，偶尔也会去别墅逛逛，等到天晚之时，不想再来回奔波的他，也会留宿在那里。
这一晚月色朦胧，他给好友做了炖了锅羊肉汤，小酌一杯后，就懒懒不想动弹，索性在客房住下。
就当他倒在床上，准备和周公见面时，一旁的宫舜却道出了自己前不久把实验经过透露给晴朗的事。
“我和他提到了实验，也给他看了安森的情况，他看到了自己的身体，好像也没有想起什么来……总觉得，他对于自己的身份认知，也没有那么强烈……”
瞌睡突然被赶走了，鄞谷猛然坐起身来，“你就这么随意地告诉他了？之前你不是还反对我去求证他的和南宫弥的事吗，现在自己全盘托出……你这人真是……”
“我哪有全盘托出。”宫舜坐到沙发上，说话神情不屑一顾，“我没有提到他的名字，也没有说起他的身世，如果他真的有意识，应该会通过提示自己想起什么吧。”
鄞谷轻哼一声，“这样做，也是因为你的私心吧？你果然不希望安森那么快认出南宫弥，但又不忍看他受罪，才做出这种看似好意提醒，实则煽风点火的事情……”
“煽风点火，是吗？我只是提前告知晴朗，今后他可能遇到的问题而已，每句话都是事实，对朋友坦诚相待，这样也有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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