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国只有一个人会用玲珑二字落款，那便是玲珑公子。
玲珑玉是成初的伴生玉，此玉形似草书“玲珑”，故而得名玲珑玉。这玲珑玉泡水能解世间所有毒，是江湖中的四大神器之一。
玲珑公子自小六岁，便得此封号，自此扬名天下，四国无人敢在用“玲珑”二字。
这个落款草书，便是玲珑玉印拓上去。这玲珑玉珍贵，能让玲珑公子用玉佩直接拓印上去。
可见这画，在作画者眼中，更尊贵无比。
只是这幅画既然尊贵无比，又怎么会落到卞语嫣的手里。
“这是谁给你的！”
小桃忽然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一把抓住卞语嫣，将整个人直接提了起来，一瞬间杀意尽现。
卞语嫣的目光中有慌张也有茫然，为何跟前的人反应比她想的还要激烈。不管画上女子再美，如今已经是一件旧物了。
“小桃，把人放下。”李笑笑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立刻厉声喝道：“卞姑娘，希望你最好解释清楚这件画的来历。”
如此珍贵的画，断不可能是玲珑公子送的，还有画上之人是谁？
小桃回过神来，连忙松了手，一脸抱羞，哎呀，她怎么又忍不住暴力了。
“这幅画是那人给我的。”
卞语嫣得了喘息，大口喘着粗气，抓着脖子咳嗽了好几声，顺了气这才继续。
“小姐不是好奇，为何我会忽然放弃竞选花魁，明明那是奴的梦想。这幅画，便是我的理由。”
这幅画？李笑笑不解，转头望向一旁的小桃。
小桃此刻一瞬不瞬的盯着画，眸光中有什么情绪要破茧而出，却被她生生按压了回去。
就见她依旧是那副明亮欢快的模样，回头对上李笑笑的目光，那来不及溢出的情绪，瞬间烟消云散。
“小姐，那是盘国排行第七的公主，出云帝姬。”
“不错，她曾是四国第一美人，出云帝姬是她的谥号。”卞语嫣的声音染上了几分悲凉。
“那是我们国家最出色的公主，师从药王谷，八卦兵法无一不精，最强是医术，能起死人，肉白骨，可惜天妒英才，薨于一场意外。”
“她……她死了？”
李笑笑闻言一愣，这女子已经玉殒香消了。她便是玲珑公子的白月光，一辈子的惦念，无法再触及的绝唱。
她一直觉得，自己与成初之间，隔着什么，原来是逝去的白月光。
“不。”小桃下意识脱口而出，才知失言。
“这是传言，四国的传言，盘国从未曾正式公布这一消息，一切不过都是大家的揣测。实际上，她已经失踪很久了。”
“我家出云帝姬的画像，无论如何也不应该落在外头。她人已经不在了，莫不能再有什么坏了她的名声。”
“既然如此，为何还将此画转给我。”李笑笑冷笑，这个理由可说服不了人。
“因为您会将此画物归原主，我想帝姬定是希望陪在公子身边的。”
李笑笑看着卞语嫣，对方的眸中真切不似假，她自然是相信，对方此番言语是真的。但是，对方只吐露一半的真，又藏了一半。
而这一半，便是与此次的御前表演有关。
墨国的御前表演，其实机会很多，为什么得要是这一次。有什么不一样？
“此次御前表演，便是为了颀国郡主。听闻她负责，颀国贺寿宴节目安排。”
御前表演是假，贺寿宴才是目的。
卞语嫣无奈一笑，已不再作答。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李笑笑叹了口气，挥手让小桃将画像收好，继续问：“那个算计你的人，给你画的人，是穆吟霜，对吧。”
此话一出，犹如一道惊雷，劈的在场的人，心神一震。卞语嫣的脸色，已经无法用简单的苍白形容，此刻已是有些枯槁。
这位姑奶奶，真的不要再挖下去了。再挖下去，不是你能够承受的。
怎么会是穆吟霜！
如果说没有李笑笑与穆吟霜，在之前倚红院那番发自肺腑的对话。对于这样的结果，小桃是能够接受的。
毕竟，按照表象而言，卞语嫣退出，穆吟霜是最大的赢家。
可是，穆吟霜当时不是心悦公子，不愿参加花魁比赛，不愿入宫为妃。为何是她，为何要处心积虑的去赢？难道，原先的那段发自肺腑的感情，都是假的。
风吹进院落里，发出簌簌的沙沙声。
小桃警惕的望了一眼院外，沉声道：“小姐，天色不早了，是否该回了。”
李笑笑点了点头，看向卞语嫣带了几分怜悯：“画，本小姐收了，你与曲秀才便准备准备，御前表演不容有失。你自己的选择，自己所求，不要后悔了。”
“多谢小姐成全。”卞语嫣赶紧的跪了下来，朝李笑笑五体投地，拜了一拜。
明知道是蚍蜉撼树，却毅然赴之。
李笑笑鼻子酸了酸，想低头跪下回敬，却被小桃一把扯住。
“小姐，您受得起。”小桃恭敬的把手中的画，放到李笑笑手中。
李笑笑抿唇，终究是没忍住，双手托着画，恭敬回拜，转身而去。
她有些悲凉的想，她宁可卞语嫣是那个聪明的，追逐名利之人。那样的人，在什么样的世道，都可以活得很好。
但偏偏她是那个犟的，天下百姓，国家情仇，非要去做那个星火燎原。
一切都串联了起来。
花魁赛失利是因为穆吟霜的威胁。
绑架穆吟霜，也是因为穆吟霜的威胁。
帮容嬷嬷走私，是为了掩盖亏空悦己坊银两。筹措银两，是为了购买器械。为了在颀国的寿宴上，暗杀颀王。
李笑笑坐上了马车，谜题解开了，心变得沉甸甸的。
“小桃，我记得曾听说，颀国的国主曾为了郡主，屠了盘国一城的百姓，那城市名字叫邯郸，是卞语嫣的故乡。”
“对，少小离家，乡音已改，不曾想，这辈子大约魂归故里的机会，怕是都没有了。”
小桃的声线木然的望着窗外，眼里的霜结了厚厚一层。
颀国之君，眷此郡主甚厚，昔日因之，遣师伐盘，屠彼国一城之民。盘王躬亲，以十城为偿，乃息兵焉。
这是四国札记的一段话，两行字不到的四国历史，字字泣血。
一页书翻过，翻过的却是许许多多人，已经戛然而止。
本该有的，
或精彩或平淡或悲凉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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