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侍卫从外面疾步而来，看见丝毫不受影响的冯去疾，迟疑了片刻还是选择了主动出声。
“大人，有一位自称是蜀地商会，此次负责施粥的管事，在门口求见您，是否现在接见？”
看着又比之前更为憔悴的冯去疾，那侍卫本不想打扰，可是施粥乃是当前大事之一，他丝毫不敢耽误。
冯去疾直到写下最后一笔，才小心的将毛笔放好，原本还算舒展的眉宇不自觉间又皱了起来。
“快让他进来吧。”
那位自称此次负责人的管事，见到冯去疾躬身一礼，就将最近底下人发现的事情，详细的复述了一番。
原来最近在施粥的地方，总有那穿戴看似脏，可是却身材还算中等，脸色红润之人夹杂在队伍之间，
这样的人，无论是负责施粥的还是负责警戒的，都能看出这明显不属于灾民，可是他们却无法彻底驱逐。
先不说身形上、气色上灾民应该是什么样的，单说对于食物的珍稀程度，他们就与灾民截然不同。
哪怕是勺上那最后一滴粥，捧着碗等着的灾民，都不愿意将手挪开，非得坚持到最后一滴彻底跌落，才小心翼翼的端着碗给下一位让地方。
而那些一看就是假灾民们的，压根就不在乎那盛的一碗到底有没有到极限，
只要是差不多满了，便会痛快的离开，离开时脸上的表情不是珍贵的，而是占了便宜的得意。
“最初小子们有专门派人对于这类人员进行抓捕，可是光抓捕了根本就没用，
没有实际的证据证明，那些人确实不是灾民，一切都是吾等的判断，他们坚称自己是灾民，吾等也无法。
到最后也只能口头指责，或者是关个两三天，就得将他们放出来。
可这帮人放出来后，第2天就跟没事儿人一样，再次出现在了队伍中间。
除了这些人，一大部分还是各府的小厮随从，吾派人上门去，结果主家态度是很好，
可是他们坚称自己府上余粮不足，只能无奈出此下策”
一声叹息道尽了无奈，冯去疾深吸口气，压下突然涌起的暴怒情绪，没想到这里的人，连给灾民们救命的粮都要抢！
思索片刻，冯去疾便想出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你们可有带陈粮来？”
管事摇摇头，他明白冯大人的意思，可是他们商会乃至于整个蜀地，都没有陈到几乎不能吃的陈粮。
“自从有了高产种子到现在，大家就再也没有吃过或者是备过陈粮了。
蜀地的粮仓里的储备粮，都是一年就换新，从没有延误过”
说到这里，明明很是沉重的话题，愣是带了些许的骄傲。
不过下一句语气就又变了回来，在这韩地若是要买陈粮，那自然是有的，可是那价高的离谱，根本就不值得。
没有陈粮买一些现在喂畜生的栗米也是个办法，可是若是从蜀地运过来，时间上太久了，如果是在当地买，还是那句话不值得。
看着冯去疾一直皱着眉没有出声，那管事的期期艾艾地说出了早已想到的主意，只不过这个主意，有一点不那么容易说出口。
“想必你既然选择今天来报，必以想出了解决之法，何故事到临头支支吾吾，难不成吾还会治你罪？”
听到冯去疾的追问，那管事的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没有直接说出解决之法，而是先讲明白了自己的来历。
“大人实不相瞒，吾在成为秦人加入商会之前，乃是魏国人，
只不过后来实在是在魏国活不下去了，才以流民的身份，一路讨着饭来到的秦国。
小儿还算有些气运，赶上了商会大规模招人，才爬到了如今的地步”
冯去疾没有打断管事的讲古，他明白现在听到的这一切，都是在为了之后要说出的那个意见做的铺垫，所以格外的耐心。
“吾讨饭时，哪怕对方给吾的饭已然发硬发臭，吃了之后会闹肚子，但是只要它还能吃，只要吃了之后能活命，遭的那点罪，吾根本就不在乎”
冯去疾突然目光如箭般的射向了管事的，他隐约间好似明白了那要说出口的主意是什么了。
但是刚刚他所能想到的，往新米里加陈粮已然是所能想到的最恶劣的行为了难道，还能有更让人难以接受的？
那管事儿的，显然来此之前已经做足了准备，对于冯去疾犀利的目光坦然视之，拱了拱手又将腰弯的更低一些，声音沉沉的。
“吾建议往粥里添加上沙土，这样一来虽会招人非议，
可是对于真正需要靠施粥过活，坚持到新粮长出的灾民而言，却丝毫不是问题。
而那些来占便宜的，不怀好意来蹭粮的人来说，对于掺了沙子的粥，是不屑一顾，是嫌弃的，自然就不会再来”
冯去疾嘴唇动了动，觉得此方法还是太过了。
“咱们有足够的粮食可以供应，虽然你嘴里说的那些人有不少，
可是大部分还是真正的灾民，那里面有老人也有小孩，若是如此，他们岂能受得了？”
“他们受得了，大人他们绝对受得了，只要他们想要活下去，受得了是他们必须要做到的！
大人，咱们的米粮是充足，可是咱们的米粮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是蜀地的庶民们，用汗水浇灌出来的，吾千里迢迢带领众人将它们拉过来，
是为了给需要的人救命的，而不是为了给那些贪图便宜的人送福利来的”
冯去疾没有第一时间答应，他需要时间去消化，
作为从一出生就没为生活苦过的人，冯去疾实在是做不了这样的决定，他觉得这样的决定，实在是太不把这些灾民们当人看了。
管事的见冯去疾没有第一时间答应，但也没有第一时间反对。
就知道这个事儿，有八成的把握成，了便没有再费唇舌，非常听话的离开了。
他要回去准备沙石，这沙石他也不是随便让人从大街上弄来就往粥里搁的，
怎么着也得过一遍水，虽然会麻烦不少，但对于灾民来说已然是最好的了。
冯去疾被这管事的提议弄的闹心极了，宽大的书房也坐不住了，穿着一身便服，便往施粥处走去。
看着那一陈不变的长长队伍，看着之前那饿的打晃的灾民们，没有变好但也没有变得更糟，
还不来得及欣慰，便被里面掺杂着的满面红光的假灾民们，弄得没了心情。
尤其是看见无论是施粥的还是护卫的，不断的大声斥责驱逐时，走了一个又来一个，
甚至那脸皮厚的直接撒泼打滚，愣是不走的，原本就不明媚的心情，立马就被乌云完全覆盖。
看着这些假灾民前前后后那些麻木的脸，冯去疾一跺脚准了。
可是在他让侍卫去传话之前，还是没忍住，他想听听第3个人的声音。
“若换成了是你是灾民，面对这样的粥，你会喝吗？”
那侍卫从管事踏进书房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守在门口，虽然他没进去，也保持着足够的警戒距离，
但奈何他武功好，里面说的话大致还是听得清楚的，
面对提问，他直视着冯去疾的眼睛，给予了最为肯定的回答。
“大人，吾会喝下去，一直喝到吾有足够的能力活下去为止”
语气里没有丝毫的犹豫，是满满的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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