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妈走那天,我给她擦身子,她攥着我手腕说:‘素云,别怕,我信你。’”林素云嗓音沙哑如砂纸,“可那天晚上……我信错了人。”
她让叶雨馨进门,没开灯。
两人坐在厨房小凳上,窗外雪光映着她沟壑纵横的脸。
“凌晨一点五十五分,总务科打电话,说北楼三楼消毒车故障,催我过去签单。我走了,留了个实习护士守岗。”她顿了顿,指甲掐进掌心,“我回来时,是两点零八分。走廊空的,只有IcU3床那扇门虚掩着一条缝。”
“我推开门……叶振邦站在床边。穿着深灰大衣,没戴手套。手里捏着一支注射器,针尖朝下,药液没推。”
“他看见我,没慌,只是把注射器收进袖口,从内袋掏出一份文件,在末页签下名字。笔尖压得很重,纸都破了。”
“我没看清标题,只记得右上角印着个徽标——半枚齿轮,裹着麦穗。”
叶雨馨没问徽标来历。
她知道那是静音科伦理委员会的旧标,早在三年前听证会后就被废止。
她只问:“他签完,看了我多久?”
林素云闭上眼:“三秒。然后他说:‘素云,你刚才是不是没听见什么?’”
叶雨馨起身,没道谢,只把药方轻轻放在灶台边。
转身时,她看见墙角一只铁皮饼干盒——盒盖掀开,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三十几支同款注射器,铝制针筒泛着冷光,每支都装着透明液体。
阿福的消息来得很快。
白色面包车,康宁医疗转运公司,法人:赵文山(化名“周卫国”)。
该公司唯一运营记录,是2019年3月12日凌晨1:47至2:13,向市一院IcU提交过一份《夜间设备维护报备》,附有加盖公章的出入许可——而签发该许可的,正是时任医院行政副院长、现任市政监察委副主任,周建国。
叶雨馨站在小区门口,雪已停。
她抬头望向林素云家那扇亮起灯的窗,灯下映出一个佝偻的剪影,正缓缓拉开抽屉。
抽屉里,静静躺着一本硬壳笔记本。
封面上用铅笔写着:【2019.3.12 IcU夜班日志·补录】。
她没上去取。
有些真相,必须留在别人手里,才不会被轻易烧掉。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不是李浩杰,不是阿福。
是徐墨辰。
她没接。
风卷起她颈后一缕碎发,像一声无声的叹息。
而此刻,一辆黑色轿车正拐过街角,车轮碾过薄雪,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驾驶座上,徐墨辰的目光掠过林素云所住单元楼的门禁牌,又缓缓移向楼下一丛枯竹旁——那里,阿福正靠在路灯杆上,双手插在兜里,烟头在暗处明明灭灭,像一颗不肯熄灭的星。
凌晨三点零七分,雪停了,风却更沉。
徐墨辰的黑色轿车在单元楼前缓缓刹住,车灯切开浓墨般的夜色,光柱斜斜扫过枯竹枝桠,也照见路灯杆下那抹未熄的猩红——阿福没躲,也没迎,只是把烟捻灭在掌心,灰烬簌簌落在积雪上,像一小撮被掐断的余温。
徐墨辰推门下车,大衣下摆掠过冷雾,一步踏碎薄冰。
他没走近,只隔着三米远站定。
风掀动他额前一缕黑发,露出眉骨下那道旧疤——叶雨馨三年前亲手划的,浅,但没消。
阿福抬眼。
不是审视,是确认:确认这人是否还带着昔日那种漫不经心的傲慢,是否仍习惯用支票折成纸鹤、用玩笑掩埋伤口。
可今夜徐墨辰眼里没有笑,也没有火,只有一片被冻透的平静,静得能听见自己腕表秒针咬合的微响。
“她进去多久了?”他问,声音压得很低,像怕惊扰楼上某扇未关严的窗。
阿福没答,只微微偏头,示意楼上那盏刚亮起的灯。
徐墨辰从内袋取出一份装订整齐的文件,牛皮纸封套边缘还带着体温。
他递过去时,指尖在寒气里泛着青白:“徐氏基金会‘医疗伦理监督基金’草案。今天下午五点过审,明天上午公示。首期拨款两千万,独立审计,三方共管——其中一条,专设‘非自愿医疗行为申诉通道’,匿名受理、强制回溯、全程留痕。”他顿了顿,喉结轻动,“你家小姐要真相,我给她建个能装真相的屋子。”
风卷起纸角,哗啦一声脆响。
阿福没接,却也没退。
他盯着那封套上烫金的基金会徽记——一只衔着橄榄枝的手,正从齿轮与麦穗交织的轮廓中伸出来。
他忽然想起昨夜叶雨馨站在林素云厨房里,看着那三十几支注射器时的侧脸:没哭,没颤,可睫毛垂得太久,久到像在给什么默哀。
他终于伸手接过文件,指腹擦过徐墨辰的指尖,冰凉而克制。
然后,他极轻地点了一下头:“她不吃亏。”停顿半秒,声音哑得像砂砾磨过铁皮,“但会心软——你别让她软。”
徐墨辰没应,只颔首,转身拉开车门。
引擎低吼着启动前,他透过降下的车窗,最后望了一眼五楼那扇亮着灯的窗。
窗帘后,叶雨馨的剪影正低头翻动什么,肩线绷得极直,仿佛一柄尚未出鞘、却已听见风声的刀。
——而此刻,叶雨馨正坐在临时住所的书桌前,台灯晕开一小圈暖黄。
桌上静静躺着一本硬壳精装书,《医疗伦理审查操作指南》,深蓝封面,无出版社,无ISbN,只有扉页一行钢笔字,墨迹沉稳如刻:
协议可伪造,但心跳不会骗人。你活下来,就是最硬的证据。
——落款空白。
她指尖抚过那行字,忽然一顿。
翻开第一页,一张薄而脆的A4纸悄然滑落——是2019年3月12日IcU夜班完整排班表复印件。
护士、护工、保安、保洁……所有签名栏密密麻麻。
她的目光钉在“缓冲区清洁岗”那一栏:
王秀兰。
笔迹熟稔、流畅、略带左倾——和赵文山替苏凌月代笔的那封指控信末页签名,如出一辙。
连“兰”字末笔那个微不可察的钩,都分毫不差。
窗外,一道惨白闪电劈开天幕,紧随其后的雷声轰然炸裂,震得玻璃嗡嗡作响。
叶雨馨没抬头,手指却慢慢收拢,将纸页攥进掌心,指节泛出青白。
她忽然想起父亲签字时压破纸背的力道,想起林素云说“他看了我三秒”,想起那枚半枚齿轮裹麦穗的旧徽标——静音科伦理委员会早已解散,可它的印章,仍在某些人的袖口里,无声转动。
原来囚笼,从来不止一座。
她松开手,纸页缓缓摊平。
雷光映在她瞳底,像两簇幽微却未熄的火。
——而就在她合上书本的同一秒,城市另一端,一只暗铜色的匣子正被塞进老式邮筒深处。
匣身底部,一行蚀刻小字若隐若现:
“铜匣启封,须七手同验。”
铜匣保管制度运行第三日,晨雾未散。
老妇人拄着磨秃了尖的槐木拐杖,把铜匣交到林素云手里时,指尖冻得发紫,却仍死死攥着匣角不松——不是防人抢,是怕匣子轻颤一下,就漏出不该有的声息。
林素云接过匣子,没急着走。
她站在社区卫生站后巷的铁皮棚檐下,背光,只用左手拇指反复摩挲匣底那道被岁月磨得温润的铜棱。
二十年IcU夜班养成的习惯:触觉比眼睛更早识破异常。
她忽然停住。
匣底右下角,靠近蚀刻小字“铜匣启封,须七手同验”的位置,有一粒几乎不可察的微凸——不是铜锈,不是铸痕,是人为钻孔后又用蜡脂粗略填平的痕迹。
细如针尖,若非她常年替临终病人擦拭耳后、颈侧、指缝间最微小的溃烂与异物,绝难察觉。
她没声张。
转身走进卫生站洗手间,反锁门,拧开水龙头,哗哗水声掩盖一切。
她从旧护士包夹层取出一枚放大镜——三十年前静音科伦理委员会配发的证物检验工具,银边已磨出毛刺。
镜片压上铜匣底面,那枚针孔在冷光下显出细微的螺旋纹路:专业级微型钻头,角度倾斜12度,深度控制在0.3毫米以内,恰好穿透外层铜壳,未伤及内壁衬铅。
窃听器尚未植入,但探路者已至。
林素云喉头一紧,不是恐惧,是久违的、近乎战栗的清醒。
她掏出老年机,拨通叶雨馨号码,只说一句:“匣子有眼。我存银行,流程暂停。”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传来一声极轻的“好”,像刀锋划过冰面,干脆,不留余响。
同一时刻,城市西郊聋哑学校后门,沈曼如站在锈蚀的铁栅栏外,风掀动她洗得发灰的蓝布衫下摆。
她刚收到那条短信,屏幕还亮着,字句像烧红的铁丝缠绕视网膜:
【你若开口,你女儿的骨灰盒明天就会出现在校门口。】
她手指僵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可脊背却挺得笔直。
三年来,她第一次没吞下那粒安眠药。
她盯着校门上方褪色的校徽——一只展开的手掌托着一本打开的书,书页上浮雕着盲文“听见”。
她抬脚迈入。
校长陈砚秋已在礼堂门口等她。
六十二岁,左耳戴助听器,右手三指截肢,袖口露出的皮肤上,淡褐色的旧编号纹身依稀可辨:SN-0721。
沈曼如没递文件,没握手,只从随身帆布包里取出一块巴掌大的木质手语板,黑漆剥落,边缘被无数双手磨得油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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